第77章 她顺流而下
玉将军看“城主”有些愣神,轻轻拱她的手臂,先把人扶起来再说。
蒙姑娘这才弯腰去扶大傩。
大傩站起身来,随手摘下面具,露出一张青春秀丽的脸,“这一上午,又唱又跳的,总算能透口气了。”
见二人看着自己,似是不知如何接话,大傩自我介绍道,“我是暮城巫师。”
之后,大傩凑到城主的耳朵边,低声说道,“是最厉害的那个哦。”
蒙姑娘看着年纪与自己相仿的大傩,“最厉害的巫师,竟然这般年轻?”
“厉不厉害跟年龄没关系,有些人天生就擅长这个。”自来熟的大傩用一种极其轻松的口吻解释道。
“走,我带你们去见陈理事。”
这人既是巫师,能认出他们来不足为奇,只是对方这么热情、主动地跑过来,是想提前和城主搞好关系吗?
蒙姑娘问大傩,“台上的傩舞不管了吗?不会影响祭祀?”
“城主放心,暮城每年有多少晴天,什么时候适合播种,大致的收成如何,我心里有数。舞蹈只是一种外在的表现形式,用来鼓舞人心。”
大傩说罢,走在前边,二人并肩跟在后面。
蒙姑娘跟玉将军闲聊,“我想好了,治城第一步,先免去这跪拜礼。”
玉将军附和道,“你说得对,繁文缛节,能免则免。”
蒙姑娘又说,“初看下来,暮城民风纯朴,应该不难治理。”
玉将军点了点头,“有个好根基,接下来就好办了。”
蒙姑娘问,“关于治城,你有什么好建议吗?”
玉将军答,“我是将,主杀是不得已而为之。你是一城之主,只需遵从本心,知贤善用,很多事情不必亲力亲为,只要用对了人,就能事半功倍。”
……
蒙姑娘停顿了片刻,似是在理解、消化玉将军的建议。
“遵从本心的意思是,如果我觉得一个男子娶几房妻室不好,而像我父亲那样只娶、只爱我母亲一人的婚恋状态更好,便可试着在暮城未婚男女中推行?”
这话玉将军听着扎心,但还是认同了她的说法,“一夫一妻确实比一夫多妻好,可以一试。”
“至于已经娶了三妻四妾的,要怎么办呢?容我想想……”蒙姑娘说着认真思考起来。
玉将军道,“你尽管大胆地在未婚男女中推行,至于那些已有多房妻妾的人,他们总会老的嘛!如此,过上三五十年,暮城婚恋风气,便能焕然一新。”
......
二人正说着话,前边的大傩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站定,专注地盯着他俩的眼睛看。
被当成隐形人不高兴了吗?
只论身份的话,他是将军,她是城主,但人家大傩好歹也是首席巫师啊。
更何况,接下来,她要在暮城大力推行人人平等的理念,眼下只顾自己和玉将军说得畅快,完全无视领路大傩的存在是不对的。
蒙姑娘心下这般想着,试图向大傩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大傩见她尴尬,一旁的玉将军也不是个伶牙俐齿的,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转过身来是想说,你们两个人,真的好相爱!好了,我继续带路,你们接着聊啊。”
经过大傩这么一掺和,一总结,两人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默默地跟在后边。
他们去的是陈理事办公的府衙。
大傩向陈理事说明了二人的身份,双方行礼之后,陈理事道,“接到郡主至暮城任藩王的消息不过月余,没想到在玉将军的亲自护送下,郡主仅用一月就到了。暮城有了真正的主人,我们这群当差的,也便有了主心骨。”
……
陈理事自接到消息,就开始着手城主居所的选定、布置事宜,眼下为城主准备的庭院虽然简陋了些,但也并非不能入住,欠缺的地方回头慢慢增补。
住的问题解决了,其他事情就好开展了。
陈理事是个礼数周全、正直严谨、做事麻利的人,三两下就把亟待对接的事情说清楚了。
之后,他带上几个官差,亲自领着城主和玉将军,还有领完路迟迟不肯离开的大傩,一起向城主的庭院走去。
期间,陈理事频频打量玉将军,玉将军亦被他看得莫名其妙。
这陈理事看起来年不过五十,为何他看自己的目光,透着一股曾祖父的慈祥?
陈理事交待完事情,准备离开之时,特意走到玉将军面前,在他毫无防备之际,忽然伸出双手,一把握住他的左手,很是慈爱地拍打着他的手背,久久不舍得放开,就好像玉将军是个四五岁的小男孩。
玉将军被这一番操作弄得有点晕,想抽回手又觉得不合适,亦不忍心,便只能任由陈理事爱抚着。
陈理事用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苍老音调叮嘱玉将军,“好孩子,记得回来啊。”
“哦,好......”
玉将军竟也听话地应下了。
陈理事这才放开他的手离去。
蒙姑娘在一旁看着,眼中透着不解和惊讶。
只有大傩,极其淡然地看着这一切,于心下祷告道,但愿他能回来。
大傩识天象,懂阴阳,眼可观红尘,心可至鬼域,自是能大致窥到一个人的命运走向,这玉将军……大傩摇摇头,唉,心智尽毁,魂飞魄散。
可惜啊,好端端一对玉人,要变苦命鸳鸯。爱其至深的城主,余生皆在苦海。
……
陈理事回去之后,差男女仆从带了些日用品和食材过来,城主的衣食起居算是暂时有了着落。
当天傍晚,蒙姑娘和玉将军便在新宅中,吃了一顿颇为丰盛的晚饭。
到了晚上,二人在宅中的主室、客室分别住下。
蒙姑娘的意思是,她既已安顿下来,陈理事又是个可靠的人,玉将军可于次日带着轻骑回都。
她出身将门,自然知道,他身为主将,不能按时回去复命的后果。
他却执意再留七八天,因着来时已有路线和经验,回程所需时间可以再压省。
之后的几天,玉将军早出晚归。
大傩则每天都来串门,想办法挤走负责带领城主参观暮城,以便尽早熟悉暮城事务的官员,亲自带着城主四处游荡。
几日之后,关于暮城,玉将军和蒙姑娘了解到的情况差不多。
暮城南面皆为险峻高山,山形看起来虽如聚宝盆,山下土地却贫瘠,既无村庄人烟,亦人迹罕至。暮城的人由此出不去,暮城之外的人也进不来。因此,王都版图至暮城,其南,便到了尽头。
暮城以西,为游牧民族聚集区,多年来一直由冷氏遣派兵力驻守边境,双方既无往来,也无战事。
暮城东面即是朝城,朝城之外,尚有不少城池,皆在王都版图范围之内,因此东面处于开放状态,朝城民众以及从朝城过来的王都子民,可由此口进入暮城地界,再从暮城官道去往王都的其他地方。
暮城北面设有北门,王都至暮城有官道相连,来往走官道最为便捷,如今随城主远赴封地的大部队尚在路上,他们不过是沿山道、操近路,提前到达罢了。
分析了暮城地势和各大出入口,玉将军叮嘱道,“日后如有祸事,可集中兵力守住西境、东口及北门,如若兵力不足,则东西二口可借助傩仪之力进行封闭,将全部兵力调至北门严防死守,如此,即使外界纷乱,暮城或可自保。”
王朝日渐兴盛,会有什么祸事呢?
蒙姑娘说不上来,但玉将军既然这样嘱咐,她听从便是。
……
他们来的第一天,暮城是个晴天。
之后连着几日都是阴雨天气,并且时停时下,玉将军独自外出,又急于办事,常常被淋成落汤鸡。
蒙姑娘一路行走,由了解暮城天气并且深知晴雨规律的大傩跟着,竟一场雨都没淋过。
重要的事情交待完了,玉将军和蒙姑娘清闲下来,坐在檐下听雨。
玉将军突然想起还有件事没做,迅速跑过庭院落雨的天井,不一会即拿来一只长条包裹。
拉开裹布,是一把黑色的伞。
他轻轻地按了一下伞柄处的开关,那伞便自动撑开了。伞布是浓得不能再浓的黑色,伞柄、伞杆和伞骨呈古黄色,大气中带了几分雅致。
“你来试试。”他说着把伞递给她。
她拿在手上,“好重啊。”随即撑伞走到天井正中,雨水盛大如幕,落在宽大的伞面上,竟淋不着她分毫。
“考虑到实用性,这伞是重了些,你每次擎伞,就当是练手力了。”
他笑着说道,“千万别因为它重而弃用,也别弄丢了啊,这可是我好不容易做出来的。”
想起上次见面,她想要他的花伞,他不给,她私下里,肯定骂过他小气。
她收起伞,看着他道,“你做的伞,我永远都不会弄丢。”
次日是个晴天,二人站在北门外的空旷之地告别。
他只身一人,牵着一匹骏马。
她问,二百轻骑呢?
他道,全部隐到民间,随她调用。随即交待了调令及详细用法。
她担心他,“皇帝那怎么交待?”
他答,这些人是得知她要远赴暮城时,想办法抽调出来的,已除去兵籍,不会有事。
貌似他能为她做的,也就这些了。
等到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他却没有走的意思。她问,“玉将军还有事?”
“告别前不是应该抱一下吗?”
这多不好意思啊。
她笑着看他,却没有行动。
“怎么,太子抱得,我抱不得?”他说着也不管她是否同意,直接把人搂在怀里了。
“真好听。”她道。
“什么?”
“玉将军的心跳啊,声律悦耳。”
之后他们旁若无人地抱了好久,似是用尽全身的力气。
“差不多了吧?”她试图推开他。
他不管,“怕什么,又没人看。”
“我不是人吗?”站在一旁看了半天,丝毫不觉尴尬的大傩喃喃道。
他这才放开她,转身对大傩说,“城主安危,往后就拜托你了。”
大傩回,“城主交给我,你放心。玉将军,请多保重!”
他对大傩郑重行了一礼,“多谢!”
随即翻身上马,离开暮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