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音魉厉
寂梧林外,苍护法已带着二十黑袍追至。看着阴森的寂梧林,那些黑袍也是有些畏惧。面面相觑下,齐齐看向了首领:
“苍护法,那些锦家人似乎已经进了寂梧林了。怎么办,苍护法,不如,我们差不多便撤吧......”
“闭嘴!”
苍护法暴怒着打断他,被锦家逃脱包围的愤怒已是掩盖了他的理智:
“本护法何曾失过手?都是碧那个白痴误了事!这寂梧山有什么好怕的?我等间影,向来只有收割他人性命,难道还会被这死地夺了性命不成?我看这绝地一说不过是江湖讹传、徒有虚名罢了。走!跟我进去,把锦家人一个不漏地抓回来!”
苍护法的暴喝令二十黑袍无一不噤若寒蝉,对于他的命令,即便是再违背己愿,对寂梧山有再多的恐惧,他们也绝对不敢忤逆,只得依命行事——在间影,抗令可是凌迟的死罪。
与其违背组织规则,落得个必死无疑的下场,倒不如进入这寂梧山,或许还会有生的机会。
苍护法见无人敢违令,便冷哼一声,一行人在他的带领下蜂涌入寂梧林。
这二十一人一进入寂梧林,满身的杀机便是毫不掩饰地展露开来,甚至还有几个挥舞着手中的刀剑断枝开路。
寂梧林顿时显现了无以复加的敌意,无数的音魉霎时浮现,怒意勃发地包围向了他们。连那满山的梧桐都愤怒地哗哗抖动着,隐隐传出沉闷的低吼。
耳中瞬间灌满了几乎要穿刺脑袋的鬼音,无法言喻的剧痛让苍护法他们寸步难行,甚至有几个黑袍已是七窍流血、命殒当场。
苍护法见到这一连串诡异的突变,心中的怒焰终于被狠狠掐灭,即刻冷静下来,恢复了自己的理智。
面对这超乎自己想象的局势,他立刻匆忙下令道:“不好,这音魉有古怪!快退!”
就这几息的工夫,又是几个黑袍倒了下去。
似是察觉到了他们逃跑的意图,音魉们更加暴动起来,众间影耳边的鬼音隐隐夹杂了一丝箫声,好似有人在指引着音魉的行动一般。
苍护法终于感到恐惧起来,他再也顾不得其它,立刻向寂梧林外奋力逃去。但那短短几十丈的距离,竟不知何时聚集了上百个音魉!
苍护法挥刀怒斩,却不料那剑刃竟毫无阻碍地穿透了音魉虚幻的身体,根本就无法伤到它们。
“无质之体?!”
苍护法惊诧不已,这未料之况生生让他飞掠的身形慢了一分,耳中的鬼音顿时错乱了,连带着他体内飞速运行的气血也紊乱了起来,这突发的气血逆乱瞬间使他逼出了一口精血。
那一刻的感觉,就好像初学调琴之人因为愣神而慢了一拍,从而导致整个琴曲都混乱了。
看着自己的精血,多年的杀手生涯所煅炼成的直觉让苍护法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机。他有预感,自己今天很有可能会死在这里!
死亡的威胁令他恐惧无比,他再也不敢有丝毫保留,当下动用了间影的独门秘术。为了逃得一线生机,他甚至已不惜寿命,在气血逆乱之下,强行运转间影的功法,燃烧起自己的本命精血,施展了燃血遁。
随着一股饱蕴精元的血雾爆出,苍护法终于跨越了那往昔自己一步便可飞跃过的十几丈的距离。
一步跨出寂梧林,耳边的鬼音瞬间消失殆尽。那一瞬间,寂静得使人心惊。
随着耳边陡然地寂静下来,苍护法体内混乱的气血瞬间骤停,他顿觉气血上涌,好几口本命精血不可抑制地一连喷吐而出,脑袋也已眩晕得几乎直不起身。
鬼音霎时的消失,就如同琴曲弹到一半突然断了根弦,整个琴曲到此戛然而止。这对弹曲者来说,显然比因为一个失误慢了一拍从而让整个琴曲混乱更为致命。
显然,苍护法这次被逼出精血的情况比先前一次更为严重。
抹去嘴角的血渍,苍护法胆寒不已——除了他,二十黑袍竟无一人生还!
看着地上自己的那一滩殷红至极的鲜血,他不由大呼侥幸:
难怪这寂梧林被称作绝地,从无一人从中生还。在那林中倒还罢了,只不过是会扰乱鬼音的节奏,这一旦出林,才是最为致命的一击。要不是间影的功法特殊,恐怕自己如今,也已是命丧黄泉了吧。
心有余悸地转头回瞥一眼,林中寂静,既没有那可怖的音魉,也没有那二十个下属的尸首,好像刚才那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从未曾真正发生过这一切似的。
突然感到自己的肩上被什么东西搭上了,还有一道声音在耳边呢喃着什么。
苍护法心头一惊,气血一荡,又是一口鲜红喷出。
未来得及抹去血迹,那苍护法便如惊弓之鸟般回头,手中慌忙摆出防御之势,却见是狼狈不堪的碧护法和他手理智下三个幸存的黑袍。
碧护法目瞪口呆地看着做出一连串奇怪动作、面色极其萎靡的苍护法,愣愣地开口道:“我说苍兄,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幅见鬼的样子,比我还狼狈?还有,锦家人呢?你的手下呢?”
苍护法目光涣散地盯着碧护法好一会儿才终于认出他来,待心神重新聚合,他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刚要怒喝出口,又觉得胸口有气血逆流,吓得他连忙压下怒火,缓了好一会才理顺了气血。
碧护法见他这样子也是有些不忍,加上他援助来迟有些理亏,便上前帮着他运功导引:“我说苍兄,你消消火。那个,我没能及时赶来帮你是我不对,但你也犯不着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呀。你说是吧?”
苍护法冷哼一声,便不再理他,自顾自先盘膝调养起来。
碧护法见状,也不再打扰,便让他手下的三个黑袍去把风,自己则漫不经心地向四周看了一圈,而眼中神色已是微微闪出异芒。
坐到护法这个位置的都是人精,他刚刚见到苍护法孤零零一个人狼狈样地站在寂梧林外已是有所猜测。经一番探查,他已是将事情的经过猜了个大概。
视线投向几步之外的寂梧林,深邃静谧、神秘莫测,碧护法的眼中渐渐多了一分意味不明的波动,再看向苍护法那虚弱身形的目光也隐隐有了一股敬佩之意。
苍护法调息运转了几个周天,终于稳定了自身的伤势,缓缓睁眼吐出口浊气,心中苦涩难当:他方才吐的那些精血,再加上燃血遁所耗损的,已经折了他大概二十年的寿命了......
一旁的碧护法见苍护法面色又隐隐有了怒意,忙趁他还没爆发时,便引开了话题:“苍兄,你给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苍护法狠狠剐了他一眼,才愤愤开口,将事情经过向碧护法一一道来:“还不是你干的好事?要不是你......”
碧护法一脸赔笑地听着,口中连声劝着他消消气......
............
“苍兄果然是修为深厚,竟能活着逃出寂梧林,小弟佩服!”碧护法半是真心半是奉承地道。
苍护法不耐挥手:“去去去。你说,现在怎么办?任务失败,影王可饶不了我们。”
碧护法却笑了:“任务失败?那可未必,苍兄你能逃出来,不代表锦家能。我们就在这守到日出,到时只要他们还未出林,那便算是任务完成了。”
听了碧护法的话,苍护法不由嗤之以鼻:“你觉得你这鬼话影王信吗?我们间影出任务,可是要有‘凭证’给雇主的。无凭无据,何以证明?”
闻言,碧护法却是高深莫测地笑了起来:“苍兄所言非虚,但此次任务,还真未必需要什么‘凭证’。”
“无需‘凭证’?”苍护法一脸诧异地看着碧护法,“此言何意?”
“并非小弟胡言,苍兄,你可曾记得我们接的那任务是如何述说的?”碧护法却反问起了苍护法。
苍护法目光一顿,还是回忆道:“锦家两位小姐不日将从连江顺流东下,到达济城。七月十五日,不要让她们和带着的东西出现在济城。”
碧护法意味不明地笑了:“我们间影所接之委托,可极少附有任务对象的行踪的,而大多数情况下需我们动用情报网去自己搜寻。但这次任务,不但罕见地附上了任务对象的详细行踪,更是前所未见地点出了任务完成的期限——七月十五日,以及任务关键——不要出现。”
经由碧护法提醒,苍护法也是品味出了这其中的深蕴意味。
他狐疑地看着碧护法,有些不确定地道:“你是说,此次任务并不是非要取她们性命,而是仅仅做到阻止她们七月十五日到济城便可?”
“不错。凭借这周围的天然地势,以陡崖山峡作为屏障,将她们逼入两江之间的寂梧山,便足以达成目标。这就是我为什么建议兵分两路,将伏击点选设于此,并费尽心思废弃了她们的船,逼她们上岸的缘故。”
“而明日日出,恰恰就是七月十五。若是她们日出前还未能出林,是必定不会在次日子时前抵达济城的。因此,我们守到日出,便可回去交差领赏了。”
说到此处,碧护法的目光无意识地转向寂梧林深处,喃喃自语般低声加了句:“所以,锦大小姐,看来是有什么你意料之外的人,想对你不利啊......”
“你说什么?”苍护法奇怪地看着他嘴唇不出声地翕动着,也不知他最后一句说的是什么。
碧护法回过神来,对上苍护法疑惑的眼神,不由打了个哈哈:“啊,没什么。我就是有点可惜,想到如此佳人,却要葬身这绝地,心有不忍罢了。”
苍护法鄙夷地斜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不如,等会我们去看看,这济城到底有什么好戏?”
“那,便静待日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