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联姻闻
面对锦老爷子抛出的那一句话,堂中蓦然陷入了长久的寂静之中。
寂静持续了许久,在场诸人皆是有些不敢言语。毕竟,这件事,可是锦老爷子苦苦执著索求了大半辈子,却依旧是无法如愿以偿的。连他这样将锦家商会一手扩展至今的商海老手都还未曾开口,他们又怎敢随意出言?
眼看着无人言语,锦老爷子扫了眼垂了满堂的头,即便自己只不过是准备借此话引题,但一股火气却是抑不住地渐渐充斥于胸臆之中。只因,他们的沉默在他看来颇有些不思进取的意思。
这股火气终究不是那么容易宣泄,即便是能够多年喜怒不形于色的锦老爷子,也是恙怒得再不能容忍。最终,他还是一掌拍在了紫檀木桌上:“你们都是我锦家的栋梁,也都算是九州商界有名有姓的人物,难道就没有人肯说一句?!”
见锦老爷子的面上已隐然显现了些许再明显不过的怒色,堂中的气氛瞬间便略微嘈杂起来。
有几个锦家旁支不由半带着无奈半带着抱怨地低声嘀咕道:“官府的权威,我们这些无衔傍身的家族,又哪有什么资格去与之求取什么?”
“能近两倍于别家收取我们锦家的商税,他们又怎会轻易地为锦家容行方便?”
“他们能不再进一步加税,锦家便算是得了饶天之幸了……”
听了几句,却尽皆是自己不愿听到的丧气之语,锦老爷子心中不免有些烦躁起来,于是便抬了手,止住了渐有些聒噪趋势的七嘴八舌。
见锦老爷子这般举动和难看的面色,开口抱怨的人俱是噤若寒蝉地闭了嘴,再度沉默了下来。
锦北业见状,先是沉吟半晌,又停顿了几息后,才最终下定了决心,首先起身向锦老爷子拱手道:“伯父,侄儿觉得,这官府现下对我们锦家实行的苛税,确实是没有太大的可能轻易再改。如今的税收比率已超四成,这,已然到达了极限。他们,应当既不会再升,也不会再降。降了,是丧了官家的颜面。而升了,对他们来说,则无疑还要承担我们锦家彻底翻脸的风险。虽然,我们锦家其实并不能对朝中造成多大的影响就是了……”
这一番尚还算是精准简明的剖析,锦北业说得很是恰当。这些话,虽说在座之人都或多或少地能够明白一些,但敢真的将之说出来的,却没有几个人。
见话题继续了下去,且锦北业说得并无错漏,锦老爷子便也缓下了面色,转眼看向他,问道:“这些,北业你身为连江总管,本应知晓。那么,这么多年来,你可有想出什么法子能助我们锦家打破这困境?”
锦老爷子的着以追问,却是不禁让锦北业哑了口。他嘴张了半晌,才结口道:“这……侄儿无能,经验尚浅,还并未想出什么可行之法……”
任他将这些话说完,锦老爷子先是一阵沉默不语,继而才缓缓地吐出:“你们执掌商事也是有些年头了,理当清楚从手中被白白占去的利润倒底有几何。但是,现在看来,你们似乎并不甚在意,不然,何以至今仍想不出有什么应对之法?”
锦老爷子几乎是一字一顿,字字句句都是锥在了在座诸位的心尖上。
在不知情的他们看来,就好似锦老爷子在敲打着他们,激起他们的进取之心。但在有心的锦霏凰和锦家主看来,他说这话的目的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锦老爷子的这番话,无疑极具煽动力。在场各位俱是锦家商会之中的掌事者,都接触得到商会的核心账目,也自然是清楚每年进出收支的明细。而官府的税目,也同样不会陌生,必然也都是深铭于心。
而问题,就出在这里。
超过四成的商税,足可堪称是巧取豪夺,有这样一柄利剑悬于头顶,饶是任何人都不会安心,更何况这些经世历久的商人?可以想见,若是有一个办法能够消除他们心中的危机与不安,他们必然是会毫不犹豫地大加赞同,即便个办法实现的希望未必很大,且对税收不会影响过甚。
现在,锦霏凰终于有些明白,锦老爷子的坚持倒底源自于何了,也能够明白他做出这些事绝非偶然,而是事态积攒至此的必然。
她不会是这个牺牲的特例,也许也同样不会是唯一。
虽如此,但她却仍旧不会妥协,她,不愿接受这般被别人强行安排好的命运。
锦老爷子的话,果真是引起了堂内的骚动。片刻后,终于又有一人开口:“大舅,我等自然对那苛税早有不满,但想要将之抹去哪怕一丝一毫,也绝对是毫无可能的。除非,我们便是这官府中人。那样,也就自然不必再抓着这些左手换右手的利润不放了……”
说话的人是连江西总管锦庚业,他的母亲是锦老爷子的妹妹。其母虽然嫁入了与锦家交情甚笃的华家,但他自小便被其母送回了锦家,反而与华家往来甚稀,因此干脆便从了母家姓。虽则如此,在重礼的锦老爷子看来,他毕竟还不算是纯正的锦家嫡系,因此他执掌的本是获利最薄的南部连江。因四年前锦霏凰看账觉谬而拿掉了西总管,这才让他顶替了上去。而空下的那个位置,则由出身旁支的锦川接手了。
锦庚业的话引得堂内的大多数人都微微抬了头,俱是有些没想到最终竟会是他将此话说了出来。他的意中所指,其实旁人就未必想不到。但同样,这话不能随随便便地就出了口。因为,就如今这朝中局势看来,此种设想无异于痴人说梦。说是说,可又有谁有办法能将之实现呢?与其如此,还不如不要出口的好。因而,这也就是他们迟迟不愿开口的原因。
但出乎众人意料的是,锦老爷子对他不但没有再像追问锦北业那样问下去,反而开始颇显满意地抚须而笑。似乎,他等的就是有人说出这么一句话,而不是等着有人能够将这话继续下去。
“哈哈哈,庚业,你,说的不错。”
锦老爷子说着,已是双手支撑着两边的椅臂,缓缓站起了身,这让众人的视线皆是聚集向了他。
“既然我们无法改变这苛税,无法消除这一份危机感,倒不如我们就站在索税者的那一边,成为他们的同盟,这样,这股来自他们的危机感,便不攻自破了!”
锦老爷子语气激昂,颇有些意气风发的意思,这让众人皆是不禁心头一跳。锦老爷子这般成竹在胸,莫非他已是找到了什么办法?
“大伯所言甚是,可……我们又该如何才能站到朝廷的那一边,成为他们的同盟呢?”
锦东业从善如流地接下了锦老爷子的话,心下却也很是奇怪。他执掌了淮州的商事,而淮州是建苍出官员最多的一州,朝中的消息,也是比别处灵通不少。但最近,他可是没有发觉半丝半毫,朝廷释放出一点点向锦家抛出这等橄榄枝的意思啊。
“对啊,大伯,莫不是霏云大侄儿在帝都得到消息,朝中想要招揽我们锦家了?”
锦北业也同样抛出疑问。
“朝中的招揽,那倒暂时是没有,”锦老爷子略微一顿,但这短短的一瞬停暂,却是触动了所有人的心弦,“但六监之一,工造监名义之主的雷家,却有意与我锦家联姻了。”
锦老爷子这话音一落,在座众人的心思都猛然活泛起来,千百种假设,已随着这一句翩然而生。
锦家,或许真的有了屹立不倒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