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疫乱篇 唤祖灵
看着石台下的山呼海啸,被捆缚于刑架上的三人神态各异。
师华宸眼神疏淡地望着这些激狂的巫姑遗脉,面上波澜不惊,好似被桎梏在刑架上的并不是自己。
被作为叛族之人的姑芫在族人的呼声激昂下瑟簌发抖,丝毫不敢抬头面对昔日同族是怎样抛弃唾骂着自己。
三人之中,唯有老而弥坚的杜济恒老爷子对着掌姑和左祭右祝破口大骂。虽然,他此前已在巫抵手下受过不少刑戮之苦,但在此时却依然是抖擞了精神大张挞伐:“我呸!你们三个真是冥顽不灵、自入歧路!越族的妄想是不可能实现的!你们的选择终将会害死巫姑阖族!”
杜老爷子的怒斥在掌姑三人听来犹为刺耳,纵然知晓他已蹦跶不了几时,也仍是恙怒非常,掌姑更是一杖敲在了他身上:“杜济恒,你给我闭嘴!事到如今,你还敢用我族救世主般的语气跟我们说话?”
“你个老愚妇,我杜家帮了你们这么多,想不到却终究是被恩将仇报了。你不识好人心,这样逆行倒施,就等着亡族去吧!”
杜老爷子冷斥怒骂着,丝毫不顾自己正落于怎样的处境,只管将心中的窝火一股脑儿地泼到眼前之人的脸上。
左祭闻言冷冷近前几步,丢出一只毒蛛堵住了杜老爷子的嘴。
“你个老东西又有什么资格将杜家视作我族的恩人?不过是千年前那个愚昧的巫即贪生怕死、反叛越族后,诓骗师籁苟且偷生的遗孽罢了!真以为我们不知道就是那个叛徒掐断了我巫姑一脉的血脉,我们才被迫在这斑斓谷困居千年,甚至还被他使了手段,将毒灵脱离了我族控制,成为阻扰我族出世的障碍?”
言语之中痛恶深仇之意不知几许,撩起的怒火激得伤势还犹未大好的她制不住地喘咳了几下。
三言两语间暴露了早已湮灭在历史尘埃中的千年之谜,师华宸不禁凝目,视线在杜济恒和掌姑三人间审勘几回。
杜老爷子怒瞪着双眼看向掌姑三人,似乎想表达什么,却因被毒蛛堵住了嘴而呜咽着说不出话。
“三位何必与他置气,不过是个献给巫祖的祭品罢了,”被衣袍遮去了大半面目的巫抵冷哼一声,“背叛越族,背叛巫祖的巫即一脉,必然会被巫祖和蛮王惩戒。而今,还是让巫姑一脉觉醒方为正事。”
“巫抵大人说的是,我巫姑一脉,确实当以此事为先……”
掌姑会意地点头,便转头向右祝吩咐道:“让族人们都开始吧。”
右祝默然以应,便向台下所有的巫姑遗族一挥手,躁动的喧闹之声便渐趋止息。
片刻的凝滞后,只觉此方天地蓦然稠厚,数百道或大或小的巫火霎时腾起,火光晃动间,诡异的气息满溢,光影交错处,似有虫蛇魂影扭曲逶迤、异花毒草丛生细密。
看着台下的族人各自祭出了一簇属于自己的巫火,右祝便从怀中掏出一方古朴的鼎炉,其上勾镂着世上所有的草蛊蛇虫。炉盖一掀,便有无形的阴风骤起,鲸吞般将台下的巫火一概吸纳而进,最终汇成了一缕灰蒙蒙的暗火。
在左祭以古越巫语念诵的唱辞巫颂下,掌姑神色肃穆地将枯藤古杖敲击在足下的石台上,这整个古坛便开始微微震颤,同时她们所面对的那一根代表着巫姑一族的石柱也同样震颤起来。
紧接着,掌姑又将执于手中的小藤盒打开,取出一只形态怪异的八足盘尾蝎的虫干,抛入了右祝手中的鼎炉内。
随着灰色的暗火烧灼,那头八足盘尾蝎很快便化为与火焰融为一体,继而散发出一种异味,那味道非香非臭,嗅着却感觉身上微微瘙痒。
左祭的巫咒越念越快,古坛和石柱的震颤也愈加剧烈,最终当三者之间达成一种奇异的共鸣时,颤动蓦然止息,只觉那石柱之上“砰”地一声闷响,便有两道诡异的碧火升起,照亮了盘踞于那巫姑石柱上的毒虫。
那正是与先前掌姑投入的鼎炉中的八足盘尾蝎类似的石雕,而那两簇碧火亮起的地方,恰是毒蝎的眼睛所在。
“祖灵归位,巫姑一脉祭祀祖灵!”
随着掌姑的一声,在场的所有巫姑遗脉,包括掌姑她们三人,纷纷刺破自己左胸,取了一滴心头血滴于古坛之上,那两道碧火也因而更加明亮了些。
“族人们,祖灵在上,垂注我族后人。我宣布,巫试,正式开始!”
话音未落,台下的数百火苗便重新升起,越族少女们取出了各自的本命鼎炉,将火簇投入其中,从最简单的炼蛊开始,将各自的蛊术巫术施展出来。纵然明白自己必然是比不过那三个在石台之上进行巫试的人,但也争相在祖灵和掌姑三人面前展露一手,以冀在同族姐妹中脱颖而出。
石台上的姑罂三人,亦是动手开鼎炼蛊。
只是,随手将几料炼材投入鼎中,便成功引出了幻作虫蝎形毒烟的姑罂,时不时将视线投向某个方向,似乎心不在焉。
姑凤也不曾全神贯注,瞥见了姑罂偏转的目光后,他神色顿时一凝,也向那个方向看去,并自动略过了埋首不语的杜若曦,下意识地锁定于稍侧方正被禁锢在刑架之上的师华宸身上。心中的怒火和醋意,也蓦然随之而起。
刑架之上,杜老爷子依然是双眼怒瞪着,师华宸墨瞳半阖,只从眼睑下偶尔闪过探视全场的神光。唯有即将被作为叛徒受罚献祭的姑芫神情郁郁,看着台下的那些同族姐妹们黯然轻泣。
原本,她也该如台下的姐妹们一般在祖灵面前献艺,最终在竞斗中落败,彻底被打落族籍。
可是——朦胧的视线偷瞥了一眼师华宸的方向——她却不悔。
虽然无法说服掌姑大人和左祭右祝她们相信师华宸并非是怀着戕害之心进入部族的,可她却明白,掌姑她们对杜济恒所做的却必然是戕害无疑。
走到杜老爷子面前的巫抵和掌姑冷笑着面对他的怒视,掌姑取出了一柄骨制小剑和一只颅骨打磨成的皿,而巫抵则握着一把形制诡异的巫器。
巫咒附着于巫器之上,仿佛接通了亘古的气息。
色泽暗红的骨剑缓缓靠近了杜济恒的脖颈,刺破了皮肤,并试图进一步汲取源自于他血脉之中的力量和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