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劝人活
对于王家来说,王峰的倒下,势必预示着,母女两人往后的生活,将会越发艰难。
李云娘因为夏池的失踪,过了三年这样被人暗地里戳脊梁骨,嘲讽是寡妇的悲惨日子,自然很明白其中的滋味。
她很主动地跑去王家探望了王李氏,丝毫没有在意之前王李氏对她的刁难。
厢房的炕上,王李氏躺在拐角的地方,蜷缩着身子。
五月的天,紧闭门窗的屋内,闷热闷热。
可她依旧将一床被子蒙在头上,将整个人裹成一个蝉茧般,不愿露出头来。
李云娘上前轻拽被子,呼唤着:“李大娘,你这样会捂住病来的。”
王李氏死命地拽着被子,被窝中传来她低声的哽咽声,“我病了好,我死了更好,大不了一了百了,省得活在这世上,如此受罪。”
王李氏活了半辈子,一直宛若一株菟丝草,紧紧地缠绕在王峰这个大树上,才活得如此滋润美好。
一旦王峰这棵大树一倒,她失去了依附物,唯有等待死亡的降临。
所以,她一时间万念俱灰,没有生存的希望。
李云娘平日里性子软弱,可此时却固执地厉害,一把将被子扯掉,厉声道:“你死了,孩子怎么办?”
“都不活了,都不活了。”
王李氏发疯般从榻上坐起,双臂乱舞,愤愤道:“他死了,我与月儿便去死,我们去陪他。”
王月月站在炕旁,听着娘歇斯底里的话,她毕竟还是个孩子,一时吓得失声痛哭起来。
“啪!”室内响起一声清脆的巴掌响,惊得众人心颤颤。
王李氏抬头,望着冲上炕,扇她一巴掌的人儿,惊诧的眸中,闪着不可思议,“你既然敢打我?”
“为何不能打?”
李云娘居高临下地瞪着她,那张平日里始终温润的面容,此时凝结着从未有过的严肃,“你想死,大可以陪着王峰去死,可月儿呢?”
她手指一旁哭泣的人儿,厉声道:“她还没有成亲,她还有大好的年华,你凭什么,让她陪着你去死?”
她的话,坠地有声,将站在门口的夏芊芊也吓着了。
自从她穿越而来,在她的眼中,李云娘性子温和,即便受到人的欺辱时,她也常常咬紧牙关,默默承受。
可此时,她陡然间变了一个人般,全身充满了莫名的力量,连说话的分量也一息间增加了几分。
“起来。”
她将被子一把拽过来,扔到一旁,厉声道:“老人言,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人活着,总是有希望的。”
一直不善言辞的李云娘,说起狠话,讲起大道理来,丝毫不逊色旁人。
“你家男人现在监牢,迄今,你还知道他活着。我男人呢?生死不明消失了三年了。”
“若是他活着,早该回来了。若是他死了,坟头草早该祖孙三代都一人高了。”
“我该如何,带着孩子都去死吗?”
“李大娘,不要说不负责任的话。孩子是你怀胎十月,一朝分娩生下来了。生她下来,你便要为她负责。”
“李大娘,你要记得,无论遇到何事,你是她娘,是娘便该为孩子撑起一把伞,而不是让年幼的她,为你撑伞,为你遮风挡雨。”
“起来!”
她一把将她从炕上拽起身,命令道:“过几日,地里的棉花苗出来,要施肥。你起身,帮忙做饭,我会让芊芊给你付工钱。”
王李氏抬头,第一次望着李云娘,眼神中有了一丝怯意,“我……我不太会做饭。”
“不会的东西,可以学!”
李云娘盯着她,倔强的神色间,眼眶有些泛红了,“没有男人了,我们必须学会如何生存?”
王李氏十分委屈,“光给你家帮忙几日,我也挣不够往后生活的银子。呜呜呜……”
她根本没有任何生活的技能。
她不像李云娘,还能帮人浆洗衣服。
她连自己的衣服都浆洗不干净啊!
“先帮佣几日。福安江水退去,江边的竹林露出来了,我们去砍伐竹子,我教你编织背篓。”
“我哪里能会卖啊……呜呜呜。”
“现在隔壁村里很多人都下江去打渔,放鱼的地笼很紧缺,我们编织好,去集市上卖,总能卖上几文钱。”
“几文钱,哪里够我们活下去……”
王李氏瘫坐在炕边上,呜呜大哭。
她自成亲起,从未受过苦,每月王峰都会给家用。
她大手大脚惯了,平日里也没攒下多少银子,这下子彻底慌乱了。
“没有做怎么知晓不成?”
李云娘呵斥道:“办法我都交给你了。往后的日子,想怎么活,你自己看着办。”
说话间,她望一眼王月月,“若是我实在说不动,你想死,我也不拦着。你死了,最终苦的是这个孩子。”
她跳下炕头,趿拉上鞋子,疾步往出走。
路过夏芊芊跟前时,眼角的泪不争气地往下淌。
“娘!”夏芊芊唤一声,她摆一摆手,头也不回地往回走。
室内的气氛,陷入短暂的沉默之中。
夏芊芊上前拍了拍王月月的肩膀,叮嘱道:“看着你娘,莫要让她出事。”
她转身,走到院子时,厢房中传来母女抱头痛哭的声音。
返回夏家时,李云娘一边收拾东西,一边交代道:“芊芊,娘刚才没有经过你的同意,便替你应承了李大娘的事情。”
“无碍!”夏芊芊明白李云娘的用心。
当初,她独自一人带着两个孩子,因为尝遍了其中的酸苦,所以才会在旁人遇到同样的问题时,替她分担。
仿佛,是想帮助曾经的自己一般。
李云娘默默放下手中的碗筷,低叹一口气,“王峰,真得会判死刑吗?”
“不说勾结土匪,单单一个刺杀参将大人,也够判他死刑了。”夏芊芊清冷回答。
“我总觉得,他在胡家做管家,日子过得如此好,犯不着去勾结土匪,或许是有隐情。”
夏芊芊接过李云娘手中的碗筷,“无论何等隐情,事情是他做的,后悔已然太晚了。”
“哎嘘!”李云娘长长的低叹一声,小声低吟着:“你爹若在樊山,他若回来,官府会追责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