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愿为替罪羊
晚霞横斜在灰白色的天际,很快,无限好的夕阳落入地平线,红光落满汾阳王府的后院。
商音同伶人们收拾好艺物,准备功成身退,她刚好一个忙碌转身就撞在他怀里。
独孤默满脸是风流的笑意:“这么急就对我投怀送抱啦!”
“呀,你是石头狮子呀!”商音尖叫,那个习武人的胸膛像铁打的,搞得她的小脸蛋都撞瘦了一层。
“不先玩笑了,你且跟我来,我有话要跟你说。”说着已拉起她的手提步走。
“曲秋娘,回乐坊的马车要出发了。”伶人在后边提醒。
他自作主张回答:“她叫你们先走。”
“等下你让我走回去呀!”商音晕死。
独孤默三两下把商音拉到郭暧的府邸说话,一改先前的风流性子,迷之谨慎:“郑王身边的耿不疑你还记得?”
“为一只死马凶我的走狗,他变成乌龟我都认得。”
独孤默说明其意:“你知道昭陵六骏是太祖皇帝叱咤天下的坐骑,那匹死马是特勒骠后代,郑王一度自信陛下赐马是暗允太子之位。所以马的死,郑王定会追究。方才你在亭院外高歌,耿不疑瞅了你好几眼。”
“就他,独眼,能瞅我几眼。”商音挺随意。
独孤默不与她玩笑,“耿不疑已经第三次见你了,这下他问个汾阳王府的家丁就轻松知道你是谁。”
商音明亮地望着独孤默,又摸摸自己的项上人头,终于错愕,心存侥幸说:“耿不疑见我两次,我都是扮男装,刚才他不一定认出我,说不定……说不定只是看我长得美呢!”
呃,她还有心思开玩笑……
“服饰可以变,你没本事变脸。”独孤默一语道破。
商音做了个鬼脸。
独孤默又想了想说:“要不你先搬来同我住几天吧,确定没危险再……”话一出口,他也觉得自己的心直口快冒犯了人家……
同我住几天……是几个意思?
商音瞪大眼睛望着他,“觊觎本姑奶奶我!拍扁你呀!”说着巴掌已伸在半空中。
独孤默脸没闪,心想,她的巴掌打下来就打下来吧。
然而她转笑,那只巴掌落下来拍在自己胸脯上,“我有吉贝,她会保护我的。”
独孤默拿出一个碧玉骨哨递到她手里,口吻轻薄:“这是我亲自造出来的,我虽五音不识,但对于它的哨声识得明明白白。你若是打不过谁,吹一声我来帮你揍他!你若是想我了,用它吹一首曲子,可解相思之苦喔。”
两句“你若”的调戏清晰得像天上的明月,月光浣不尽他的眸底的倾情愫。
“你走开,我可不是登徒子小手指一勾勾就来的猎物,乐坊让我吹曲的东西不下百种,你拿它去忽悠别的女子吧,保准你小手一勾,人家死心塌地。”商音俏丽地笑,将骨哨重新退回独孤默手里,把那番言辞当做作蚊子放屁。
独孤默依然保持笑容,可心已如水中月,挨了石头噗碎满池。
他早知道她会拒绝,又重新拿出一把匕首说:“今日我赠了郭六一把剑,我怕你眼红,也送你一把匕首好了,你瞧它长得凶神恶煞的,简直跟你不要太配!”
独孤默一边说,已从怀中掏出一把银制的五寸小匕首,样子算不得崭新华丽,刀柄如百灵鸟头般雄赳赳,上面镶嵌两颗小骨石,在夕阳下曜出朝日的光芒,像是百灵鸟的炯目;而刀身像一轮蛾眉月稍稍弯弓,古老异域的韵味透在其中。
商音哑然,没有接过,心想这个过花丛的男子果然练得花样千种,自己可不想变成风流子的玩物。
“出门揣两件礼物,回去还得揣两件礼物,路上沉死个人了。谁叫我寻花问柳惯了,送漂亮娘子的礼物可以堆满大唐的国库。”独孤默抿起笑唇,左手拿骨哨,右手拿匕首,“选一样吧,拿了骨哨,你就是我独孤默的女人,若拿匕首,你就是我的兄弟。”
商音毫不犹豫顺走匕首,拍拍他肩膀,豪气说:“好兄弟,谢过。”
她的背影被夕阳拉得修长,独孤默在原地目送,笑容狡黠。
那把匕首可比骨哨来得有意义了。母亲说过,独孤门乃武家,未来儿媳妇的礼物是要能护身的!
商音回到雅颂乐坊,一开门乐坊出奇地安静,少了往日的歌舞训练声。
“呵,你们什么时候歇那么早了?”她兴冲冲地奔进来,笑容立刻垮了。
整个乐坊的人聚拢绑成一圈又一圈,像团大蒜似的。
耿不疑冲着商音不怀好意地笑。
糟糕!商音暗想不妙,独孤默真是个乌鸦嘴。
“曲秋娘,叫我们好找!”耿不疑话中的“娘”特地标了重音,转悠到商音身边,一只眼睛里装满了人家的美貌,“我说怎么找不到你,原来是辩错了雌雄。”
商音装憨,挤出两个笑容:“自古找我的人,都是来听曲的。”
“你来了,我自然放了他们,不过你就得跟我回王府唱曲去了!”
耿不疑狠话一落,立刻有好几个士兵围上来,捆走了商音。
胡乐师没搞清楚状况,又气恼又可怜:“丫头,你是招财的,不是招惹麻烦的啊!”
可哪里还有商音说话的余地。
“耿侍卫,等等!”
独孤默的话洪亮有力,他一出现,令乐坊的人暗自欣喜。
耿不疑与独孤默亦敌亦友,两个人的目光很是复杂。
耿不疑作为李邈的侍卫,跟李适一样,都在忌惮独孤默;而独孤默知李邈心性狡诈,自然对耿不疑防之又防。
独孤默浅笑:“那日踏马现场,当着百姓的面你都不敢拿人,如今事后算账,果然有种!”
骂狗还得看主人呢,耿不疑是郑王的亲信,到底不怕独孤默,巧言换了画风:“郑王今日在汾阳王府听得曲秋娘的天籁,甚是欢喜,要请她去郑王府唱曲。难道独孤郞将也要干预郑王传唤乐伶?”话虽恭谨,但耿不疑的目锋有刀刃般的犀利。
骗人的话谁不会说。独孤默也骗上一句:“她是我独孤某要的妾,名字是会出现在我家谱上的,我自然有权过问。”
此言一出,惊为天人。
胡乐师内心悲喜夹杂:这丫头竟背着我把自己卖了?重点是,居然有人敢要她!
商音是个俗人,眼神无奈,只要能保住脑袋,随那小人怎么说。
耿不疑脑子倒清晰,犹豫了两下,反应过来道:“独孤郞将若要人,那么请德妃示意,到时我耿不疑再负荆请罪。”
他自信德妃不会允许独孤默跟一个卑贱的乐伶扯上关系,狠势带走了商音。
那一瞬,独孤默拦住耿不疑的手臂,悄词严厉:“郑王的马,不是她杀的,是……”
“是我,是我言行无知,屠杀了郑王的爱马,随你们罚就是!”商音高声放话,打断了独孤默的后半句,言辞不畏,目光不躲。
“商音,胡言乱语!”独孤默恼气地望着她。
“独孤默,我不想。”商音摇摇头,临走前半句“我不想”,示意让他守口如瓶。
她明白了,独孤默分明认识杀马的冰雕怪,不想独孤默举报冰雕怪,那样太害人了!
心想,冰雕怪很怕死的,又只是一个低贱的不良人。倘若他被郑王抓起来,可没有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为他求情,他一定会跟那匹死马陪葬的。
那样多可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