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领头羊

今天，李慧好比家里任何人都起的早。

家里上班上学的还没出门，李慧好已经妆容精致的穿着时髦暗花白衬衣和牛仔裤，坐在公交车上了。她若无其事顶着年轻人微怒的目光，霸占了车位，身子随车摇动。她屡次打开手机看时间，想看看手机上有没有未接电话。

在她心里，一家人应该知道彼此的去向。她没告诉孩子们她出门，希望接到孩子们的问询。

终究还是失望了。

到医院下车，手机还是一声不响。

李慧好长叹一口气，开始去按部就班的完成她昨晚盘算了整夜的安排。

看完胡老太，她打算去社区做志愿者，顺便和腰鼓队约定出游时间。下午没事做，她回家吃碗云吞面，睡睡午觉，起来研究手机，到点煮鸡肝下去喂猫，孩子们也就快回家了。

满满当当的，没空让她想别的事。

胡老太恢复的出奇的好，提前从ICU挪到普通病房。医院考虑到她是孤寡老人，征求她本人同意，请了护工。李慧好去的时候，护工正在催胡老太吃饭。因为工作太忙，护工生意很好，不只照顾胡老太一人，胡老太吃了饭，她才能去下一家。

李慧好到了，护工把喂饭的任务交给李慧好溜了。

胡老太抹了嘴角，眼角却湿了。

两个老太太都有一肚子话想对对方说。

胡老太深感，不是自家人，拿钱也不尽心。她昨晚憋了一泡尿，憋到现在想尿裤子，可护工只忙着往她嘴里塞东西。她空腹抽了饿血，鸡蛋都没个来补，粥那么烫人，护工非要她喝，她喝不下，护工不给她好脸色。

胡老太气若游丝的抱怨，期期艾艾喊饿，也不知到底是要上厕所还是想吃饭。

李慧好吹凉了粥，没好气的递到她嘴边，她只喝了两口，急吼吼的要上厕所。隔壁床陪护的妇人忙提醒，刚做了手术的不宜下床，护士嘱咐了，接尿盆在床上解决最好。

李慧好总算知道为什么护工不搭理胡老太，可胡老太说自己在床上尿不出来，一定要下床。

僵持中，护士来换输液瓶了，听说胡老太要下床上厕所，直接将尿盆放到胡老太身下。

胡老太眼巴巴望着李慧好，李慧好知道，胡老太想让她帮忙。可她哪负的起责啊，万一把病情搞严重了，医药费算谁的？总不能胡老太认了干亲家，就真让儿子给胡老太养老送终吧？

李慧好想起谢强那张时刻板着的脸，打了个哆嗦，假装没看到把脸转到一边去。

胡老太坚持：“我唔好当着大家嘅面。”

李慧好不耐烦：“医生怎么说怎么做，瞎折腾什么！”

胡老太涨红脸，磨磨蹭蹭好一会儿，直到护士按了按她的肚皮，她才忍不住打开了水龙头。这下，又要收拾洗手，折腾十几分钟，粥也温了正好入口。

胡老太吃饱喝足，想起手机来，忙给李慧好道歉。

李慧好儿孙满堂，是体会不到她的心情的。她怕死在家中无人晓得，想尽办法想落个善终，周围没人容的下她，她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李慧好身上。她承认买手机是讨好李慧好的举动，却没想到自己好心办坏事，让李慧好为难。

也怪她身子不争气，被蔡怡琴怼了一顿，就心肌梗塞，丢了半条命。如今想起来，要不是老吴头送她来医院，她可能当晚就要交代在向阳小区的花台边。一个人，死也死的凄凉，她羡慕李慧好，心想哪怕儿子再叛逆，想得社保的安葬费，也会去领骨灰，不会让她葬身荒野。

李慧好满肚子牢骚，没好气的说：“做人他都不让你痛快，你死后哪管的着他，想多了。”

如果胡老太还想搭上谢强，李慧好让她自己去。儿孙满堂到底好在哪儿啊，自己照样只能在厨房的方寸之间期盼团圆，那种滋味，还不如不生不养来的潇洒。只是不想伤害感情，她从来不把真相说出来罢了。

李慧好决定，她要过自己的人生，不再围在不需要她的人身边打转。

她作为朋友来看望胡老太，希望胡老太健康，活蹦乱跳的出院。现在呢，她赶时间要去社区帮忙统计流动人口和老年人。也只有这种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才能体现出她李慧好的价值了。

胡老太听的一愣一愣的，忘了张口反驳。等回过神来，李慧好已经走到病房门口了。

胡老太问：“你是不是觉得医院晦气，不想来？要不我出院吧，回家去。”

李慧好又转身回来：“这把老骨头还经得住几次折腾，你自己心里不清楚么？”

胡老太眼泪汪汪的说：“躺这儿，没人和我说话。”

李慧好感同身受，却也不想耽搁自己的安排。她的为难挂在表面，让胡老太慌了神。

“你每天来看我，我就很高兴了。”

胡老太实在是一个人孤单怕了。她好像随时被死亡的阴影笼罩着，困在了一个灰暗的角落里。她以为，李慧好话里话外透露出谢强的不是，是不愿意她参合进谢家。那么，她退而求其次，只要求和李慧好做好朋友，李慧好应该不会拒绝。

恳求无用，胡老太就想下床来跟着李慧好走。李慧好只能答应有空来和她说话，但前提是，她得快些好。

明眼人都明白这是李慧好的托词，可胡老太只要些许安慰，就安静下来，还笑着挥手给李慧好说拜拜。

没出半小时，胡老太再次感到孤单。想要债的老吴头上门来探病，胡老太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不用老吴头说出口，胡老太主动提出还钱，只是她现在没出院，也无人照顾，只能委屈老吴头这个老好人了。紧接着，胡老太让老吴头每天来看她。

“这样你就不怕我跑掉啦！”

胡老太阴差阳错戳中了老吴头的死穴。之后几天，老吴头尽心尽力无微不至的催债，胡老太甚至巴不得再在医院住两天。

李慧好从医院出来，直接到了社区。刚进门，大家都热烈的和她打招呼。

都说李慧好身材保养好，生了孩子却一点也看不出来，就像，那个跳孔雀舞的杨丽萍。

李慧好嘴上谦虚着，不知不觉将腰杆挺的更直。

统计过程不再枯燥无趣，每过半小时，几个老太太钻到一起，开始聊天。话题从手机延伸到家事，从家事说到国事，天南海北的聊，最后有人说到王西凤身上。

“年纪大了就是不好生，你看二奶奶最近都憋着火，准是家里的孕妇难伺候。”

有人深有感触，现在，生孩子的事上，年轻人走上了两个极端，要么肆无忌惮的生了还想生，要么是巴不得丁克到死的一个不要。爷爷奶奶们成天闲来，盼星星盼月亮的盼孙儿，还有着急怀不上的。偏王西凤好，想都不用想，活儿就找上门了，这是上辈子积了多少德哇，旁人都羡慕不来。

王西凤自己好笑，焦头烂额的集思广益，怎么能把娇气的女儿伺候好。说着难免抱怨，当年她们怀孕的时候，临盆了还在地头做活儿，流水线上工。现在优生优育，孕妇娇气的优出病来。饿了哭，饱了哭，高兴哭，伤心哭……哎呀，这也就是亲妈忍得，换了婆婆来，指不定记仇以后怎么磋磨呢。

李慧好听出王西凤的尖酸气，直问是不是亲家也来了。果然，王西凤直摇头，哪怕不说一句不是，也能让人感受到她的无奈。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大家没个消遣，枯燥无味的日子太难熬啦，不如去旅游？

众人齐声赞同。

听说，这回的线路，有半天自由安排，到时候大家还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潇洒。谁会手机就好了，可以导航，又可以像年轻人一样找吃的。

大家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李慧好，要李慧好来做这只领头羊。

李慧好满脸通红，既羞又激动。羞的是，她连下个软件都还不会，做旅游攻略是天方夜谭。可大家赋予她的信任，她也不能辜负，于是拍着胸脯保证完成任务，把自己赶鸭子上了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