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暮江行 十四
“晏晏,凶的人,不代表就是坏人。”
卢长老耐心解释道:“那个白衣服的哥哥,是朋友受伤了,才如此着急,今天来的名医都说,再晚些,那个受伤的人就要一命呜呼了。”
晏晏俩眼珠骨碌转了一下,一脸惊讶:“真的吗?”
“长老,江公子说他不来吃饭了。”门外的仆人敲了一下门。卢长老直起身子,问:“祝小公子如何了?”
“还要休养,但不知什么时候能醒,江公子正看着他。”
“带我去看看。”卢长老转身一把将晏晏抱了下来,放在地上,“晏晏,祖父要去找他说几句话,你过来,一起去。”
晏晏立即抬手抓住了卢长老的衣袖,犹豫了。
“放心,那位哥哥真的是好人,你相信祖父。”
卢长老说着就迈开了步子,晏晏没有办法,只能跟了出去。
江海一脸嫌弃地看着桌上那个煞气熏天的袋子。
门外有人敲门,江海说了一声“进”,门便开了。
见进来的是卢长老,江海便要站起来,却瞅见了长老身边那个还没半人高的小姑娘,便立即将桌上的袋子抓过,塞进了袖子里。
他不冷不热地问道:“卢长老是来看他的么?”说罢还十分自觉的让开了路。
卢长老却没动身,缓缓笑了一笑:“祝小公子已无性命之忧,我是来看你的。”
“看我做什么?”
江海莫名其妙,他与这老头子从来不认识。儿时也从未在父母那听过临州卢氏这一脉,入了阁内也不觉得这是个多气派的家族。
不过这长老待人温善,愿意出手相助,江海不是真的石头心肠,所以对他多少还是有几分感恩之意的。
“天罡宫的事,江小公子不必担心。”
“我担心什么。”江海很是不爽,两眼一横,冷冷道,“他的家事,与我何干,我不过是完成师父的嘱托。”
“如今的祝小公子,岂不跟当年的江小公子类似么。”卢长老道,“你们二人才刚经水东岭一战,想来已是共度生死的人了,就算小公子不担心天罡宫,对祝小公子也必然是有牵挂的。”
卢老头子这么一番话下来,直麻得江海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什么牵挂不牵挂的,江海不会有,也不会承认有,他只知道祝学真这个唠叨娘们受伤后一整天憋不出一个字,没人跟他斗嘴,他倒有点不习惯。如此想法在脑中过了一遍后,江海又暗骂了一遍自己的犯贱行为——明明那个家伙醒着的时候欠揍得不得了。
“他最好是不死,明年我还少烧把纸钱。”
江海说此话时面无表情,好像真把祝学真当做萝卜白菜一样。
“此番前来,还有一事,希望江小公子切莫激动。”卢长老做了一个往外请的姿势,“我们到外面说吧。”
江海疑惑地看他一眼,还是走出去了。
仆人自觉地关上门,走开了。
“这是老夫最近才得到的消息,虽说告知我的人已经叮嘱,不能告诉他人,但是老夫认为,小公子有权利知道。”
他说话慢吞吞地,听得江海心里发痒,当即语气便开始不耐烦:“有话快说!”
晏晏一听他语气变差,连忙往后退了一步,躲在祖父身后。
“当年江家那场大火,不只有小公子活下来。”
江海当即神色一凝,两眼登时就有神了:“还有谁?还有谁活下来了!”
“这是老夫的推测之说。”卢长老依旧慢条斯理地,“前几日,我在西边外山的山壁上,发现了碧火痕。”
江海立即反驳道:“那就不能是花月涧……”
“江小公子应该比我清楚,外人继承碧炎血,只能内用,不能外放。当年的姚宗主在失去爱妻后,也一直处于闭关的状态,这个碧火痕,也自然不可能是他做的。”
江海一时语塞,他沉默了半晌,似乎是觉得卢长老说的有理,便又问道:“你告诉我这个,是想让我做什么?”
卢长老笑了笑:“不做什么。不过觉得江小公子应当知道这些。这十几年来,无一亲人地活着,说不苦,是不可能的……”
“苦不苦你又如何知道?”江海受不得有人这样拿同情的眼光看他,抑不住声量,大声了起来,“卢长老,您还是少操点心吧!”
他回身便走开了。
晏晏小声嘟囔道:“祖父……他这么凶,您还说他是好人……”
“祖父的眼光总没错。”卢长老蹲下来,一本正经、认真地说道,“他一定是个好人,只不过他从来不把自己的善心表露出来,不管别人怎么说他是恶人,他都是好人,晏晏,你要记住了。”
·
祝学真昏迷了三天三夜,终于在一场秋风萧瑟的深夜里醒来。
江海那个心大的走之前忘记关窗,寒风卷着枯叶窜进房里,祝学真是被冷醒的。
他拖着散架的身子站起来,几乎忘记了怎么走路。在榻边磨蹭了半天,才趿拉着凉飕飕的鞋踱到窗边,关上了窗。
这窗子一拉上,祝学真就听见“叮铃铃”的脆声,当即脑弦就绷紧了,手心也浮出微弱的红光来。
“刚醒就要打架么?我可没这个兴致。”
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头上传来,江海打了个呵欠,很是悠闲:“既然醒了,就去把那桌上的丹药吃了。”
“我们在哪里。”
江海又打了个更大的呵欠:“临州,卢氏。”
祝学真抬手一引,屋里的灯就被点上了,忽然明亮的环境叫他休息了三天的眼睛有些不适应,他抬手遮了一下,瞅见了放在桌上的药瓶和水。
他没说什么,走过去将药吃了。
“渑州有没有新的消息。”
“没有。”江海的声音闷闷的,“你想听什么样的消息?天罡宫倒台,渑州被洗劫,重兵环绕,新主已立,如果你硬要问,我只能告诉你这些。”
祝学真吃了药,自觉周身真气逐渐丰盈,手脚的力气也恢复了不少,他一脚踩在窗台上,一骨碌翻了上去。
屋顶的风很冷,冷得直钻骨缝,穿进毛孔里,缠进发丝里,他打了个寒颤,还是在江海边上坐下了。
“你现在好像废话变多了。”
江海督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笑没笑:“我倒觉得你话少了许多。”
祝学真翻了个白眼,把头不耐烦地别过去了。
江海倒笑了:“你担心的是天罡宫?”
祝学真没说话,江海又道:“天罡宫?当然还在了,不过是换了主人,一群连中原话都说不利落的异邦人,他们抓了你师弟,也抓了我师弟,等着我们上前去讨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