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龙凤配
“白玛根本就是个吃生肉饮生血的野兽，除了会说话，没有一点像人的地方。我所知道的是，他的脑袋本来就有些问题，好像是遗传他母亲的。他的母亲很早就死了，因为他们母子不是当地部落的人，加上听说他的父亲是个大陈的将士，所以没有人愿意收养白玛。于是他一个人长在野外，直到八岁时被捉去卖做奴隶，后来十一岁杀了主人潜逃，又被四郎刀登捡到，一直藏在山里偷偷训练，养成了现在的样子。”
贺仪面上没有一点波澜。
简平星：“我觉得他可能不是背叛真龙，而是他自己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若是喊他去杀李，咳咳，杀陛下，他肯定也是下不了手的。”
章五才：“不过无论如何，白玛都是威胁。”
“我会除掉他的。”贺仪突然出声，眸子里带着毅然决然，“我会亲手了结一切。”
简平星从刚刚开始看贺仪的心情就有些微妙。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见过白玛的简平星已经嗅出了气味，白玛的兽血正是来自他眼前的这位林狼之王，贺仪。
还记得当初第一次见到白玛的时候，简平星就把白玛错认成了贺仪，惊得他以为定南侯叛变了。
他不确定贺仪知不知情有这么一个儿子，但是听见对方语气坚定地说要亲手了解白玛时，简平星有些心情复杂。
同为半血，而且都是侯爷之子，他跟白玛的遭遇有着天壤之别。简平星有时都会觉得白玛可怜。
不怪贺仪心狠手辣，若不能做到狠戾至极，如何能够在千万将士中脱颖而出，成为一代神话？就连简平星的父亲，包括他自己也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
无人时，贺仪私下找到简平星。
简平星还以为他会问些部署的问题，谁知对方只是轻声问了一句。
“白玛的母亲是怎么死的？”
“白玛母子两个是从其他部落移居去他小时候生活的部落的，加之他母亲头脑不是很好，孤儿寡母，经常受到当地人的欺负。白玛四岁那年，有一天夜里，旁人来偷他们母子过冬的粮食，她母亲为了守住粮食，被小偷活活打死了。没有人知道白玛是怎么活过那个冬天的，只知道第二年开始，部落附近就多了一个会偷鸡的小怪物，还经常看见小怪物和野狼群玩在一起。”
彼时，简平星看见，林狼之王眼底的玄铁稍稍画上了一点转瞬即逝的悲伤。
贺仪转身准备离开，简平星想起一件事。
“对了，白玛有一个宝贝，旁人一动他就暴走，但是可以作为威胁他的东西。”
“是什么？”
“一颗林狼将的犬牙，是他母亲留给他的，说里面住了他的父亲。”
贺仪的背影停了一下，随之继续阔步走开了，不曾回头。
……
定南侯府。
贺仪走进院子里，轻飘飘地绕到了一个亭子旁，动作隐蔽像是一匹在蛰伏等待猎物的狼。
亭子里有一个小姐正在望着一封信心花怒放。
紧接着，贺仪跳到了亭子里，吓了那个小姐一大跳。
看清来人，小姐嗔怨地锤他的手臂：“爹爹你吓死我啦！”
“谁让你看这个羊羔崽子的信看入迷了，我走到你身后也没发现。”
“他不是羊羔崽子，是我的夫君！”
“羊羔崽子这个称呼不是你先叫的吗？怎么，回娘家来刚分离两天就思念成疾了？”
贺小姐哼了一声：“不跟你说。”
从亭子外面跑进来一个七八岁的小公子，带着恶狼的面具，一下扑到了贺仪身边。
“嗷呜！我是南山狼崽！怕不怕？”
贺仪一下把小儿子抱了起来：“我好怕呀！我看看是哪家的小狼崽啊？”
他笑着把儿子的面具摘下来亲了一口：“原来是我家的！”
敦淑公主也过来了，带着慈爱的笑容，高贵端庄。
“夫人。”贺仪拉过她的手，带她坐下。
一家人看起来是那般相配和睦。
小公子看见从贺仪的领口处露出一个奇怪的挂坠，是一块圆圆的小石头，石头上还有一道白痕，看起来十分普通，像是从路边随手捡的一样。
他好奇去拉，结果贺仪忽然变了脸色，吓得小公子躲去了母亲怀里。
贺仪把石头收回了衣服最里层，贴着心口的位置放着，脸色不见好转。
敦淑公主看着夫君的样子，一时惆怅。
在他们成婚之前，贺仪的那块石头就一直戴在身上，哪怕是他们新婚之夜就寝时也不曾摘下。
贺仪对公主极好，宠爱有加，二十多年来唯一一次红脸就是因为这块石头。
当时她趁他睡着，悄悄拿起石头看了看，甚至都没摘下来，结果他忽然惊醒，眼里绿光幽幽，警告她不要乱动。
她不清楚石头从何而来，但是明白它对他的意义重大，就算是家人也不可比，这一块圆圆的小石头，是这位铁血狼将此生唯一的逆鳞。
……
源源不断的兽人从南蛮以南卷来，林狼营损耗巨大，金虎雪熊接上让他们缓了口气，经过休整，预备南下。
战争已经持续了两个多月。
兽人从高岭偷渡，绕到了防线后方，直奔京都。
五兽将回京阻截，可还是让几个关键人物逃脱，不见踪影。
三日后。
京都，王宫。
李叡从梦中惊醒，床榻冰冷无人。
“安月？”无人应他。
沐风现身，急报。
“娘娘在乾坤殿。”
李叡急急忙忙赶到乾坤殿，发现禁卫军已经把乾坤殿围得水泄不通。
“四郎刀登挟持娘娘进了殿里。”
“为何不闯进去？”李叡极度慌张下反而冷静下来。
就在这时，听见声音从殿顶传来。
“只准皇帝一个人进来，不然我就杀了凤凰将！”
李叡拔出剑闯进殿里。
白瑟正在与四郎刀登对峙，他身上中了两刀，想要抢回简安月。
简安月昏迷不醒，被四郎刀登抱在怀里。
“放开她！”李叡狂怒。
“放，我自然是要放的，不过，你得拿东西来交换。”
“你没有跟我谈判的资格！”
“你确定吗？”四郎刀登头上的蟒蛇刺青活了过来，绕在简安月脖子上吐着芯子。
白瑟忍住痛，拉住了即将暴走的李叡。
“你要什么东西？”玄锦男子忍下怒火。
“我要……”
四郎刀登忽然没声了。
其余两人目瞪口呆，看见刚刚昏迷的简安月忽然醒了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手臂上的软剑一下绞掉了蛇头，然后滑向四郎刀登的喉咙。
速度过快，四郎刀登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死了。
过了一会儿，他的喉间一条红线冒了出来，血喷如柱。
简安月早已经灵巧避开，所以没有溅到血。
刚刚动手的那一刻，她的眼里金光点起一瞬。
等到四郎刀登倒下，简安月才如梦初醒，恢复原样，梨花带雨地跑回李叡怀抱：“吓死我了！”
“不怕不怕。”李叡安慰着他，可是明显比她更加害怕。
前几天接到四郎刀登溜进京都的消息时，简安月就准备好了软剑，时刻傍在身旁，没想到今晚真的派上用场。
她假意被四郎刀登催眠俘获带来了乾坤殿，就是为了趁他不注意让他一剑毙命。
“有一件事我爹爹说对了。”她看着四郎刀登的尸体和刺青蛇头。
“什么事？”
“他的那条蛇头真的很好绞下来，纸老虎一个，没什么用。”
白瑟过去检查四郎刀登的尸体。
“我杀人了！”简安月这才想起来后怕。
“娘娘不必自责，四郎刀登还未死亡。”
“可是他已经没气了。”
白瑟目光幽幽：“他的心脏不在这里，只有烧了他的心脏，他才会真的死亡。”
“怪不得，杀了他这么多次也不能彻底杀死他。”李叡领悟，“那他的心脏在哪里？”
白瑟有些难过：“玄彩身体里。”
李叡顿了顿，不知该如何开口，他想问问玄彩在哪里，但是白瑟对玄彩的不舍让他无法直接询问。
谁知白瑟自己说话了。
“玄彩昨夜已经自戕了，临死前把四郎刀登的心脏和这个交给了我。”
他给李叡递过来一叠信件。
李叡打开，震惊道：“这是兽人大军的藏身点和战略部署图！”
“是的，玄彩把它们偷了来。陛下送去南蛮吧，战事该落了。”
说完，白瑟垂眸，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条红色的发带。
他把自己头上的发带拉下来，将两条一起捧在心口，一白一红两条发带相缠，像是情意绵绵的蛇。
可是白瑟眼里却只剩落寞与哀悸。
……
不多日，南蛮某处山谷。
兽人大军已经歼灭殆尽了，只余少数苟延残喘的败兵逃入深山。
大陈的胜利已成定局。
只差最后一道了结。
时隔多年，贺仪再次踏入了这处山寨遗址。
他独自走过当年烧过尸体的万人坑，朝着山顶走去，其他人在山下等他回来。
到了记忆中的那个避难所，有人已经在里面等了他很久了。
白玛摘下了面具，露出被遮住的烧伤疤痕。
若是没有烧伤，他应该和贺仪年轻时长得一模一样。
“我脸上的烧伤，是我还很小的时候留下的。那天，阿母背着我在山上砍柴时，遇见了几个正在烤肉吃的男人，他们把我阿母带去了小树林，给我留了几片肉让我吃，我吃完了还没饱，看着火上正在烤的肉，实在是太馋了，于是去够火上的肉，结果栽进了火里。”
白玛说完，傻笑起来：“烤肉真的很好吃，你吃过吗？”
“吃过。”
贺仪的几个儿子也很爱吃，每回家宴上他都会亲手烤给儿子们。
“曾经有人问过我为什么喜欢穿大陈的盔甲，因为我记得，我阿母有一件披风，上面印着大陈五兽营的徽记。”
说完，白玛忽然抬起手从嘴里拔了一颗犬牙下来，满嘴满手都是血地把它递过来。
“这是我的小石头，我以后要住进去，你可不可以帮我把它送给小鹰哥哥？让他带去沙漠，我还没出过山里，不知道沙漠长什么样子，听他说那里的地可大可平了，还有大草原，我去了可以自由自在地奔跑。”
贺仪停顿了好半天，最后，徐徐抬起手来，接下了白玛的犬牙：“我会带去沙漠和草原看看的。”
听言，白玛开心地笑起来。
贺仪化形，眸中点起了绿光。
这一个小小的避难所，见证了一个生命的起始，也见证了这个生命的结束。
……
走下山去时，贺仪路过了一处破败的小屋。
小屋多年前本就是风雨飘渺，现如今早已经塌陷，长满了杂草。若不是曾经在这里住过的人，根本发现不了这里。
小屋外面堆了许多石头，被人码得整整齐齐，正在晒太阳。
贺仪脖子上的挂坠，除了原来那块圆圆的小石头外，还多了一颗犬牙，紧紧地贴在心口的地方。
他最后深深看了小屋一眼，转身下山，不曾回头。
……
一月后。
京都，太极殿。
传报公公召人上殿。
“传简鹰之子平星上殿！”
简平星着朝服盔甲走上前来。
“镇西王之子简平星南剿有功，特封平安侯，赐爵府定于京都。”
简平星接下旨意谢恩，站去了一旁刚刚封完王的父亲身边，看着身侧的百官一脸微妙的好奇表情。
右丞相章五才和左丞相胡侃给他道了贺。
李叡又封了几个人之后，蔡公公悄悄地过来给他附耳密语。
听完，李叡脸色突变宣布下朝，急急忙忙往后宫去了，留下满朝文武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凤仪宫。
“皇后怎么了？”李叡刚进门，边疾步边问宫女。
“娘娘她，她……”
李叡见她话都说不清楚，阔步自己去看了。
宫人们没有把他带去房里，而是引到了后院。
“安月！”
李叡拐过墙角，停了下来。
只见简安月撅着屁股毫无形象地蹲在地里，拿一把小铲子正在锄草。
“你怎么来了？这时候不应该是朝会吗？”她看见李叡，从一排瓜藤缝隙间抬头问李叡。
“我听说有个孕妇不好好养胎，吵着要杀生！”
李叡的心落下肚里，又起了一丝愠色。
“我正在杀呢。你看我杀了多少杂草，它们长得太快了。”
“这些让宫人来就行了。”
“不，我说过的，要全程靠自己的双手种出来。”简安月固执回道。
李叡走过来，接下了她的小铲子：“你去歇着，我来做。”
“我不累。而且，我三个人干活比你快多了。”简安月摸着小腹，自豪无比。
李叡强硬地把简安月拉了起来，推去菜圃旁的椅子上坐下。
“孩儿们，瞧你们爹，这才刚开始，就嫌弃阿母了。”简安月委屈巴巴，转过脸去抱怨了两句又转过头来，“罚你今天把这一片的草都锄干净！”
“是，娘娘。”李叡笑叹了一口气。
柔和的日光洒下来，落在他的脸上，印在了她的心里。
闹了这么久，他们终于回到了家里。
简安月本来还以为自己会继续生气，可是没想到只要李叡的一个拥抱，她心里所有的怨愤都消散了，之前发生的种种仿佛是一场叛逆的笑话。
而且经过这么久的分别，他们再遇时，对彼此的感情反而更浓了，甚至胜却新婚。
不久前简安月诊断出怀上双生子的时候，李叡兴奋得一整夜没有睡着。
这天晚上，二人躺在榻上准备休息，又说起话。
“琰弟弟说要去东瀛给侄子侄女亲手采一串珊瑚来。”
简安月有些担心：“听说下水很危险的。”
“他说他孤家寡人一个，死了就死了。”
“说什么不吉利的话。”简安月忍不住笑了一下又叹气起来，“琰弟弟还没有娶妻的打算吗？”
李叡摇摇头：“杨高枝说她要一辈子不嫁了，琰弟听说了，也要一辈子不娶。”
简安月凝神，隐隐难过。
李叡：“你不用自责，这些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天意注定，谁也无法预测。”李叡宽慰她，“而且，余生还很长，说不定他们新的缘分就在明天等着他们呢。”
简安月抱住了李叡的头，摸着他刚刚长起来的头发。
“要长回原来的样子得多少年了。”
“那就不留长发了，继续剪短。你不是也说短发好看吗？”
“你长发是翩翩如玉，短发是潇洒惑心。我都喜欢。”
李叡听了开心地亲了她一下。
“其实，更关键的是，我怕不让你留回长发，官员们会骂我。”
“谁骂你我就把他的头剃光。”
李叡稚气回道，惹起简安月一点笑意。
被子里，男子的手悄咪咪地放去了君子不观的地方。
“四个多月了。”李叡抬起一点头，嘴角是压制不住的笑意，眼里亮晶晶的尽是期待。
简安月收到他的暗示，脸上也染上不可控制的笑。
她假装矜持了一会儿，随后一把拉过了被子将二人埋了进去……
月色如水，在悠悠温柔岁月中，只要鸳鸯依然傍在身旁，所有的艰难浪花都会越过，沉淀下来的，是彼此的深情。
李叡与简安月紧紧相拥，他是她的小鸽子，带着她共赴永恒之爱，在那片爱中，他们的身心映在了对方的眸中，刻下独属于他们的印记。
他们的余生还很长。
虽然不知道未来的故事会怎样，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会永远携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