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要记住啊
不知道说的是人,还是树。
有风吹过,侯嫮今日梳的是垂鬟分肖髻,留了一缕头发半挂在耳后,这缕发被吹到了唇边,粘在脸上。
侯嫮抬手将头发拨开,侧着身子,扭头看到了来人。
白衣最衬得人温和,连宫铭身上带着的血腥气也消减了些。
“王爷。”侯嫮嘴角带起一点笑,放下抚发的手,左臂的伤还有些隐隐作痛。
宫铭走了过来,步子很小也很慢,看得出来身体约莫着还是有些不舒服。
“王爷不若还是回房歇息会儿?”侯嫮没有等宫铭走来,而是动了脚步走到他跟前。
离了那棵乔松,外头热烈的阳光就落在二人身上,侯嫮生的白,被这样一照竟生出几分透明感来。
宫铭看着侯嫮,六年过去,面前的人身量长了不少,却还是比他低了一个头,只一垂眸就能看见那精巧的发髻。
“太师不问责吗?”
宫铭的声音很轻,让侯嫮直接愣在原地。
“问责?”
“问本王的责。”宫铭嘴角弯了弯,笑容很苦,还不如不笑,“本王从上京带了近千士兵来此,现在只剩六百。”
“太师,本王有罪。”
侯嫮站直了身子,稍稍仰头看着面前的人,他的脸上还带着倦容,唇色也苍白,整个人……也比之前瘦了许多。
又穿了一身出尘的白衣,显得愈发有羸弱之感。
侯嫮缓慢地摇了摇头,“本太师不配。”
不是不问,不是无罪,而是……不配。
“王爷,”侯嫮眨了下眼,避开有些刺眼的阳光,“本太师没有资格,替那些死去的英魂说话。”
“也不配,问责于为了让更多人活命,而选择自己带队去引开敌人的英雄。”
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昨天到风渡口的时候,钟招说了,宫铭身边的亲信也说了,她大概也能推出七七八八来。
宫铭做的够了。
他没错。
谁能想到叶英敢抗旨,谁又能想到他早在萧山河柳布下天罗地网只等着他们去?
没有人能料到这一点。
如果非要追究起来,那也是她有错。
她错在不该书信一封,告知他们叶英已回永珍;错在没有落实消息,盲目相信。
宫铭低低笑出了声,“那些弟兄……”喉间像是卡了块大骨头,他想说,却说不出来。
“本太师会为他们讨回公道。”侯嫮的声音很淡,就像再说一件平常不过的事情。
宫铭看着侯嫮,“太师打算怎么讨?”说完又嗤笑了声,笑声悲凉,“方才本王醒的时候,苏牧说了,叶英等人已经回了案国,此刻,怕都是要到永珍了。”
“王爷应该相信本太师一次。”侯嫮往前走了一步,二人之间距离更近,“本太师,言出必行,不会让您失望的。”
侯嫮眼中闪着坚毅的光,鹤眼本是最柔和的眸,此刻竟也带了杀意。
“他们不仅是王爷的兵,更是天越的兵,是天越的百姓!”
“本太师志愿为生民立命,必不会让他们枉死!”
宫铭低着头,面前人明明是一副清贵娇矜模样,却偏偏说出这样的话,“如果太师说这些话是想收买军心,”
宫铭转过身不再看她,“那你成功了。”
宫铭一步一步走了,留下侯嫮一个人站在原地,面上不喜不悲。
喉结上下滚动,宫铭何尝不想信了侯嫮的话?
他是将军,可他也是天越的王爷,他承了贤这个名号,注定思考的就要更多!
如果叶英还在天越,或者还在镇康还在两国交界,他拼了这条命也会将他斩下!
可现在不一样,叶英回了永珍,或许还会尚公主。
案国君主不会让自己颜面受损,华冬荣也不会让叶英出事,他们要叶英的命,就意味着要打破平静,两国开战!
那天越的百姓呢?
离战乱结束不过六年,天越经不起动荡,百姓也无法再承受了。
这个苦,注定了是要打碎了牙混着血往下咽。
侯嫮懂宫铭的顾虑。
懂宫铭想为底下士兵报仇却无能为力的苦涩。
她有办法,不过是搭上自己的前程,除此之外,别无后果。
…………
…………
姬辛这几日心情不好,紫宸殿的宫人都知道,群臣上朝时也是战战兢兢。
文官首位的太师不在,底下人多有猜测,隐约能明白太师大抵是去了边关,惹得陛下不悦。
原先鸿胪寺卿裴钧生与案国相爷杜修平商议,也得了确切消息,将叶英召回永珍。
至此,边关事件应该算是结束,再不济后面也是文臣的事情。
可叶英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为由抗旨,更是提前在萧山河柳布下陷阱,打了宫铭一个措手不及。
叶英得手了,又马上回了永珍。
抗旨本身是天大的错,理该问罪,可叶英同时重创宫铭,给了天越致命一击。
案国君主魏谢书怕是就会让此事过了,不再追究叶英过错。
而侯嫮单枪匹马去了边关,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这就是你们给朕的交代?”姬辛冷笑一声,手中几本奏折直接扔了下来,“众位爱卿若是无能,大可退位让贤!”
群臣噤若寒蝉,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祈祷着姬辛别叫自己的名字。
底下人的退缩,让上首的姬辛越发来了气,气到了极点,竟是笑了起来,“好啊,你们一个个的,好得很!”
姬辛站起身,“朕看你们拿俸禄倒是拿的轻松,哪个不是百姓缴税养着你们!”
说完,一甩手,径直离开。
底下的小太监见姬辛走了,才呆住片刻就扯着嗓子说:“退朝——”
姬辛走了,群臣却没有立马离开,皆是和关系要好之人对视一眼,彼此面上都是毫无办法。
“林丞相,这……”有人走到林鸿身侧,“这该如何是好?”
林鸿摇摇头,鬓发斑白,“老夫倒是写了几个对策,只怕是陛下都看不上。”
姬辛今日发火断然有对侯嫮的气恼,可更多的,却是边关突变两国关系紧张,底下朝臣却想不出一个有用的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