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他语声悠悠,似轻叹,又似含着未尽的苦恼。
初听到她有孕多时的消息,他震惊中夹杂着愤怒,愤怒于她不动声色的隐瞒,愤怒于他自己还在一厢情愿等着她的心慢慢靠近,她却早已谋划着退路。于他本意,他自是不希望留下这孩子来堵心,允衡也就罢了,他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一向视若亲子。便是对太后和兄长心有嫌隙,他却从来没有生出对允衡不利的想法,加之自己唯一的儿子允程体弱多病,是以,他在登基之初,便毫不迟疑地立允衡为储君。
然而,若是落胎,她的身体未必能承受得住,几年前她已小产过一次,太医亦道:尽管胎儿不甚康健,但若是竭力去保,还是有希望母子均安。尽管他并不甘心,但内心在权衡利弊后第一时间做出了选择。.
不能失去她。
失去她,不但他此后余生失去了意义,便连之前的万般筹谋,都成了笑话。
然而,纵然已经选择退让一步,他仍是不想让她知晓。他比顾清玥自己都了解她,深知她看似柔弱,实则坚韧,不会那么轻易地委屈本心。若不借着这个契机将她强留在身边,只是等着她心甘情愿,不知要到何年何月。
他眸光一转,看向小几上的药,虽被顾清玥洒了一些,但碗中还有大半,他端起药,尝了一口,提醒她:“还是温的,正好可以入口。”
果然,如他所料,她误以为他手中的这碗药,名为保养身体,实为落下自己腹中的胎儿,她大惊失色,一双明媚的杏眼泪如雨下,拼命摇头:“不要.......陆泽,不要这样。”
尽管被顾清玥的梨花带雨哭得心绪烦乱,宣成帝已打定主意让她今天务必吃点苦头,神情无动于衷,语气还带着几分无奈:“你怎么还是和小时般,一喝药就百般躲避?”一边说着,不待顾清玥反应,他端起碗来,抿了一口药,揽过她的腰,在她的惊呼中,启开了她的唇,将药一点一点渡了进去,如是这般,将余下的半碗药喂了进去,看着她从起初的不停挣扎到最后的无望放弃,心如死灰地闭上眼,软软地倚在枕上,无声的流泪,任他用帕子为她擦净嘴角的药渍,只觉药之苦,不如心之苦。
他太熟悉这种心如刀绞的感觉,挽断罗衣留不住的悲伤,而今她也终于尝到了这种滋味,他心中却没有多少快意。
自药液被强渡入口的那一瞬间,顾清玥已全然绝望,她此时甚至都有些怨恨陆澜,他可知自己的弟弟一直觊觎着自己的妻子?以致她陷入了今日这种进退不得的局面。她觉得,她一生的眼泪,都因为宣成帝,在这几日流尽了。
她背过身子,不想再看宣成帝一眼,手抚在依旧平坦的小腹上,静静地等待着那种撕心裂肺的绞痛到来。她不怀疑孙院判开的药会最大程度的减轻痛苦,但从她过往听说的和看到的,这个时候的所谓流产或者落胎,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这就是宣成帝口口声声所谓的倾心爱慕?
然而,似乎过了许久许久,模糊印象里那种汗透重衣、令人痛不欲生的感觉似乎并没有到来,她从迷茫中睁开眼睛,心中惊疑不定,难道,宣成帝强逼她用下的,果真是调养身体的药?
顾清玥缓缓坐起,便对上宣成帝幽深如海的目光,似乎她痛苦纠结了多久,他就在她身旁静静凝望了多久。他悠悠道:“滋味如何?”
果然如此,即便已是九五至尊,这人骨子里的恶趣味并没有丝毫改变。
“陆泽,你究竟想做什么?”顾清玥忍无可忍。
宣成帝手抚上顾清玥的小腹,凝眉沉吟不语,顾清玥本能的想躲开,可宣成帝周身萦绕的一股冷肃的气息,给了她隐隐的压迫感,也让她的心不觉提了起来。
“朕只是想让你知道,他的去留,”宣成帝直视着她,沉声道:“只在朕的一念之间。”
“如今,你可想好了?”
时光凝固在这一霎那,顾清玥垂眸,与其说方才的那一刻是宣成帝的恶作剧,不若说是他对她的警告。他已经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了。而她,能怎么办呢,动用陆澜留给她的暗卫杀了他?且不说宣成帝远比她想象中更有手段,更深不可测,便是拼着鱼死网破,果真杀了他,又如何?南境方靖,西北边疆未宁,大齐如今需要的是稳定的政局。
她凄然看向自己的小腹,那里孕育着一个生命,是她与陆澜唯一的孩子,这是她深藏在心底的秘密,无论如何,她不能舍弃这个孩子。泛白的指甲狠狠掐进掌心里,她却丝毫没觉得痛,这一段时日的挣扎与不甘,如今看来,是那么可笑。在绝对的强权面前,她所有的反抗,都不过是徒劳罢了。
满殿静寂中,殿中一角,自鸣钟的滴答声分外清晰,一声又一声,似在她的心上走过,过往光阴一幕幕在眼前掠过,从不甘到妥协,其实也不过短短的一瞬间。
她垂下长而浓密的睫毛,软软倚进宣成帝的怀里,轻声道:“如今,清玥母子,不过依仗陛下垂怜罢了。”
男人搂紧了她,铺天盖地的龙涎香的气息将她覆没,就这样吧,此生已如浮萍,莫如将一切都交给命运。
“好!”宣成帝允诺,将她的手从袖中抽出,一根一根展开她的手指,素白的掌心,是斑斑血迹,触目惊心,宣成帝浅浅一吻:“痛吗?”
顾清玥摇了摇头。
与以往每次他所遭遇的激烈反抗不同,如今怀里的她,娇弱轻盈,出人意料的温顺,即便他已解开她颈上的蝴蝶扣,轻启衣襟,即便他的手已覆上她胸前一片白的耀眼的肌肤,她也只是身子微微颤抖,咬着唇......
隔着罗帐,灯光朦胧如雾如烟,宣成帝的眸光深沉如醉。
素白的手指按在他的唇上,她目光楚楚:“先不要让衡儿知晓,好吗?”
男人不语,唇齿留恋在她玲珑精致的锁骨上良久,感受着女子的气息渐渐急迫,才抬眼,深深地看着她,女子的眼中似收敛了所有情绪,只有如水的清澈,她仰起如玉的脖颈,失神地看向帐顶绣着的精美的龙凤呈祥图案。
尽管宣成帝流连不已,可是心爱的女子毕竟有孕在身,他亦怕伤了她,且他心中知道,如今的一切,可谓是阴差阳错,主要是她腹中孩子的功劳。
浅尝辄止,他掩上了她的衣襟:“虽在你心里,朕已是卑劣小人,但朕,不会对一个孕妇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