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荒凉
夜间火光跳焰,昏暗潮湿的牢狱弥漫着霉味。
狱衙兵解开牢锁,林坤粗暴地将吉琅樱从地上拎起,推搡到言宏面前。
她面无表情,不仅无力耷拉着脑袋,琉璃瞳更是空洞无比。
终究还是和老仇人相见了,可如今孤身在世的她已无牵无挂,倒也无惧相见。
言宏心中再无舐犊之情,只剩下遭遇背叛的愤懑。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吉琅樱,淡漠道:“让这家伙,加入贡献少男的名单中。”
原本怒目盯着吉琅樱的柯宗扬起一抹嘲笑,“是,西川王。”
吉琅樱终于抬眸看向言宏,琉璃瞳凛冽锐利,更不乏恨意。
旁人议论她忘恩负义也好,白眼狼也罢,她再也不用佯装恭敬懦弱、苟活在言宏膝下了。
“本王要让你知道,叛徒的下场。”言宏沉郁着脸色,语气阴森狠戾,“成为禹国最低等的宦官,你会品尝到猪狗不如的奴隶生活。”
吉琅樱保持着镇定,仍旧直视着言宏,波澜不惊。
待到言宏等人离去,林坤也卸下恭敬的态度。
他嚣张地一把拎起吉琅樱的衣领,邪笑恐吓道:“此次入禹之行,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地狱。”
吉琅樱耷拉下眼帘,还是毫无反应。
对于林坤这种卖主求荣、头脑简单的人,她懒得再多做计较。
自古擒贼先擒王,如今席景宥称帝的消息传遍天下,而他称帝的代价是无数崎屿将士的性命。
吉承康的冤屈离世,也是席景宥的谎言一手造成。
吉琅樱发誓与其恩断义绝,倒不如顺着言宏的惩罚入禹。
只有成为了禹宫宫人,她才有机会杀害席景宥,为父报仇,为崎屿报仇。
开颂驿站。
少男少女们被林坤率领的军队押送到此,他们衣衫破旧,灰头垢面,有些还带着淤青红肿的伤痕。
显然林坤在扣押他们之时,定是暴力执法。
黄泥广场上呜咽哭泣与叫骂此起彼伏,只有吉琅樱冷着面庞,像是习以为常的麻木。
可当她看到幼龄女童依偎着母亲哭闹时,她不禁睁大了双眸。
这熟悉的场面让她忽然意识到,她的心还在跳动,还会痛。
崎屿的同胞们,是她继续努力的理由。
“你们即将到禹国充当奴仆,这是因为崎屿王杀害禹国皇太侄所招惹来的罪孽!”林坤扯着脖子高声喝着,“想要埋怨责怪的话,就埋怨责怪那无能昏庸的
崎屿王吧!”
此时的驿站正堂内,褪去黑金王袍的言翊一袭黑羽蓝裳,额前还被绑上了象征王爵戴罪扣押的绣纹黑带。
陪伴左右的渠良和戎尔面露不舍与感伤。
“殿下.......”犀牛紧锁起眉头,想要劝说些什么。
言翊抬手打断了犀牛,转身背对着三人。
接受失势的他早已心气平静,只是还牵挂着崎屿百姓们,包括忠心耿耿的心腹们。
“殿下,我们也要随您一同前往禹国!”渠良哭丧着脸,声音哽咽。
“我说了不行,这是我身为王最后的命令。”言翊不再自称“孤”,但神态举止仍旧如王一般威严,语气不容置否,“此番入禹不比从前,我的性命都无法保证,不能连累尔等。”
“殿下啊!”心如刀割的渠良老泪纵横,双膝跪地叩拜行礼。
戎尔和犀牛也立即单膝跪地,低首皱眉,保持着对言翊的恭敬。
不论他是世子,还是崎屿王,或是现下的戴罪之身,他都宽仁待下,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怎么能不叫部下们信服跟从?
言翊不禁红了眼眶,他深吸了一口气,忍着抽噎微笑道:“这段时间,尔等服侍我这等无能的王,辛苦了。”
说完,言翊收敛起微笑,将双臂背到身后,昂首挺胸地大步迈向黄泥广场。
烈阳煦风中,吉琅樱怔怔凝望着面容清白憔悴的言翊,不免震惊。
原来人,真的能够一夜沧桑。
言翊看着低头抹泪的崎屿百姓们,眉宇间的逍遥洒脱都化作沉重怅然,锐利的双眸噙着愧疚温泪。
而有些百姓却在交头接耳——
“看,他就是那无能的崎屿王。”
“都是他害我们变成这般境遇。”
“嘘,快别说了。”
沉岳提着腰间弯到走到少男少女的队伍前,高声宣布道:“你们都听好了,谁要是耽误了此次行军速度,或在途中想要逃跑,都会立刻处决!”
言翊紧蹙起眉头,缓缓开口道:“把叫阿鹰的少男放了吧。”
吉琅樱抿了抿唇,没想到言翊到现在都还为她着想。
沉岳则不耐烦地盯向言翊,眼神愤懑。
“保护皇太侄性命的是他,没理由让他成为贡品。”言翊的声音很轻,却正义凛然。
沉岳最看不惯他这副骄傲清高的模样,忍不住暴脾气举起弯刀。
在渠良上前挡护时,沉坚也及时拉住了沉岳,大声劝道:“大哥,
你不能如此!”
沉岳愣了下,想起起沉诸在临行前一晚说的话——
“此次回禹途中,切记要给予言翊王侯待遇。为父征战沙场、周旋权势多年,所见的英雄中数他最为热忱拼搏,杀了实在可惜。”
无奈,沉岳收回了弯刀,但也没答允言翊的要求。
行军正式启程,微风轻轻过,道路尘埃扬舞,纸窗摇摇欲坠。
市井再无热闹繁华景象,到处大门紧闭,凄清荒凉。
与此同时,乘坐轮渡回禹的除了沉诸,还有席景宥。
浪涛层层激,海天相接。
万里无云,仅仅几点白帆。
炎炎夏日令人昏昏欲睡,席景宥坐卧在软塌上,唉声叹气着。
“陛下要是再叹息,船都要沉了。”决泰大步走进船舱寝房,语气轻松自在。
身为席景宥的称帝功臣,他也懒得再遵守那些君臣之礼。
席景宥倒也没放在心上,只是努着小嘴侧身躺下。
“陛下还想着那位叫阿鹰是崎屿士兵吗?”决尧面带着微笑,语气温和。
“如果没有阿鹰拼出性命保护我,我也无法成为帝君。”席景宥弯起手臂,枕在耳下。
“陛下仁善,已下旨宽恕了阿鹰,想必他现下在家乡好好生活呢。”决尧安慰劝解着。
“哎,不管如何,是我辜负了她。”席景宥长叹着,心思凌乱,满是吉琅樱。
“先不说这个了。”决泰挥了挥手,“我来是想问问陛下,回宫后能不能迎娶家中小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