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水仙3
“他说圣上要留你性命所以并不赞成,以证叔侄情深百般纵容。但随之张且行就丢了昭督司太卿之位,浮水楼也被突然解散,这两件事情发生后,我再仔细拆给他听是拜你和沈扶风所赐,他啊才后怕才对我言听计从。”
“于是就有了花府再嫁嫡次女,以及人皮风筝一事。”谢昀看着他下巴那颗鲜红的痣,目光晦涩。
“虽然说,如今赦王妃的那步棋子是我算漏。”魏良择扯动唇角,皮笑肉不笑,“她成了个废棋。”
谢昀心早已麻木了,听他坦白后却另生疑惑,如果圣上要保自己性命,谢翊在张且行下马之前没有动过自己,那么三月初王府闹鬼的事情是谁做的?淮水镇深林夜半刺杀又是谁操的手?
这一切似乎更清晰明朗,却更疑惑重重了。
“我以为殿下这一辈子,都学不会争。先帝在位,您还是最尊贵最得敬仰的太子殿下,虽经历诸多,在庙堂之中,仍算是一株温室中的巴兰。那时的您,尚且骄傲自负,未识权术。”
魏良择闭眼,在回忆里找那些影子,平静而深沉的继续诉说:
“后而先帝仙逝,当今圣上继位,您平定遥关战乱两月后归来之时一切已成定局,您却还是举国上下宠爱拥戴的太子殿下,直到孟皇后辞世,那时的您,才觉人心险恶,深惧权谋。”
谢昀闻言垂眸,似笑非笑。
“再后来的几年里,您周遭险象环生,人人面上尊你,背后害你,就连您一贯敬爱的圣上,您的叔父也会给您下酒毒,使你不断暴躁发狂,殿下在那段漫长幽暗的时日里,总对在下念叨世道凉薄,您颓废,压抑,空洞。那时的殿下,藐生死轻万物,唾弃权谋。”
他就这样短短几番话,概括了谢昀五年来的变化。谢昀不觉心头大寒,倒不是因为可怜自己而生出世事变迁的感叹,只是忽而恍惚,至今来言,论懂谢昀,魏良择必须为首。
知者魏也,可便是如此,路还是不同的。
他不同于沈扶风贯来的君子风气,秉持圣人训言有所为有所不为,他看事情分外明晰,好的也看,坏的也想,所以将人心吃的透彻,也什么都敢去做。
魏良择这个人,他从不计较黑白手段,他只看重利益与结果。
很早以前谢昀不是没有想过,若自己不争,魏良择总会弃他而去,可纵使知道可能会有这样一天,他也在坚持己见,用自己的方法去夺去舍。
至少,谢昀不想搭上旁人的性命。
“所以倘若您真的不争,还真算上是我魏良择心目中一等一的真君子。为什么呢?”魏良择喝了盏酒,话变得更多了,“因我知道殿下从来就具备争夺的能力,拥有计谋、胸怀、远见。对了,还有一颗为国为民,嫉恶如仇的赤子之心。”
谢昀已经沉默了许久,魏良择从前不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他只会告诉自己局势如何,要怎样去做,从来就不会像现在一样,评点自己,以一个绝对旁观者的轻视的姿态来评点。
“你不是都知道吗,我当初不争根本在于我不想争,也在于你过脏的手段。我现在选择争,是因为我想争,同样因为你的手段太脏!”
谢昀呼吸间尽是柰子花的浓香,叫他平和不下来,有了些怒意。
“真少有人将虚伪说的如此冠冕堂皇。谢昀,我是脏是阴险,你如今难道就干净吗?”
他突然就从袖子里拿出那把剑,剑锋指着谢昀!桃花眼添了三分醉意,掩盖不了其间越烈的杀意,低声怒斥道:
“我还以为殿下严正至此,是不会用什么卑劣手段的!可你竟将表小姐送进宫中作为眼线?你用她谋害贵妃腹中龙胎再嫁祸给皇后!以此阻碍圣上下昭告天下封谢翊为储君的诏书!”
见谢昀略怔,魏良择嗤笑一声:“这一步,你很对。”
表小姐这个称谓,谢昀也是许久不曾听到了,那是魏良择一贯于宛沉虞的称呼,因为年少时曾在太尉府为仆,魏良择便随着府中众人,一直唤她为表小姐。
也许是想到宛沉虞,魏良择便醉的更显了,舒展了整日的眉头打了皱,剑往前一寸顶住谢昀肩膀,“殿下,表小姐被你牺牲了。”
“是吗。”谢昀不知如何辩解,他不辩解,从来就不擅长辩解。
见他态度淡漠,魏良择仿若自嘲般低下头,复而用一种恶毒的目光看进谢昀的眼底,字字诛心,“殿下需明白,庙堂之争,一旦染指必将身裹污浊!背负无穷血债!更何况是殿下?我曾对你说过的,你是太子是离皇权最近的人,你即便从未想过害人,也会有无数人为你所处的位置而丢掉性命,怀璧其罪啊殿下!你其实又何曾干净过?”
风从东边吹过来,携带了满宅的柰子花馥郁的浓香,朝着庭院中央卷入,随之一齐的,还有那汹涌蓬勃不能掩饰的杀机!自四面八方,闪射崩发!
几乎是一刹那!谢昀偏开身子躲去了魏良择手中的剑,反手将他的手腕狠狠打下!再夺剑入掌,行云流水的在魏良择面前挥舞起来!
魏良择大骇!酒意被惊向九霄云外,他躲那把自己精挑细选的剑,躲的相当吃力!眼见那锋利直朝面门而来!不由的闭紧了双眼!只顾愤怒的颤抖着的张口大喊:“杀了我!你谢昀安能全身而退?!”
周围踏风而来的仆从个个都带着兵器,赶过来的速度非常之快,却也仍快不过谢昀,他只稍一分心,将剑朝着魏良择的眼前刺过去,如所料被他堪堪躲开,再偏手追去!剑锋擦着眼球划过!
登时,血流如注!同身上的喜服相得益彰。
谢昀将魏良择的膝弯一踹,逼迫他跪下,自己则一脚踩在圆凳上,提着剑悬在他的头顶。
来者刺客见赦王面色冷漠阴鹜,两只深如渊极的眼睛轻轻一扫,冷声道:“试试?”
魏良择捂着眼睛不由得失声痛叫起来,他用可视的右眼,只看到了满掌的红色鲜血!
这动静惹来了不少奴婢丫鬟甚至几个宾客,那些带剑带刀的仆从倒也不敢造次,纷纷站在旁侧不知如何是好。
毕竟魏少卿没有说过为了杀赦王,可以舍掉他的命这种话!
前头,听闻魏良择被人重伤挟持,入了一会儿洞房的谢妤掀了盖头跑到后宅子来。
“颂和郡主到——”
然此一声,在位者无人不跪。
只谢昀站的泰然,将旁人轻轻一瞥,哼道:“魏良择,原来除了我你也请不到什么贵人,个个地位都不及郡主。”
谢妤提着裙摆,涨红着脸顶着极大的屈辱站到了人群中央,看见谢昀持剑和匍匐在他脚边那个狼狈的红衣男子的时候,一下就流眼泪了,她哭的默不作声,跪谢昀跪的很利落,朝他恭敬周全的行了礼数,“颂和见过昀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