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锦城晚膳（四）
“此茶，细品极佳。”李治宴笑眯眯地点评了一句，然后放下茶杯。
伴随着茶杯落桌的轻微声响，方才那几道黑影从不远处的屋顶跳跃到了这边的屋顶上。
片刻后，又跳了下来。
落地无声。
转瞬间，几人又相互过了十余招。
他们的动作迅疾如风，出手快若闪电，叫人看不清楚。
“时间也差不多了……”李治宴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声，然后笑眯眯地对三位客人道：“等克克结束切磋后，我和他带你们一起到街上去转转，如何？”
玄乐涵和萧甄自是期待无比。
玄清晨见自家妹子感兴趣，便也颔首应道：“好。”
就在这时，之前那道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再度响起，还夹杂着比此前更加充盈的怒气。
“李治宴！！！”
顺着声音凝神望去，众人很快发现，其中一道黑影，赫然便是那守城小兵，即李治宴的弟弟。
玄乐涵和萧甄不由面露诧异，显然不太明白这两兄弟是怎么一回事。
桃夭和樛木两位姑娘倒是一脸淡定，看起来似乎早已对这种场面见怪不怪。
“克克又喊我了。”李治宴托着腮，慢悠悠地叹道：“这小子，和别人切磋的时候，怎么能这般分心呢？
“你弟的修炼天赋颇罕见，心性看着也不错。”
玄清晨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守城小兵，又看了一眼李治宴，问道：“治宴，你既打算培养他，为何又只让他当名守城小兵？”
听到这个问题，李治宴将飘忽不定的视线收了回来，目光转向玄清晨，看了他好一会，方才笑眯眯地说道：“清晨，我才发现，你想问题很跳脱啊。”
两人四目相对，眸底深处是同样的漆黑沉静。
李治宴率先收敛起眸中神色，脸上的笑意逐渐变得耐人寻味起来：“我还以为，你会问我，我和我弟如今是怎么个情况呢？”
玄清晨用鼻音疑惑地“嗯？”了一句，似乎不太明白李治宴为何这样说。
李治宴嘴角一弯，没有再继续自己刚刚仿佛随口提起的话题，而是回答了玄清晨之前的问题。
“我倒是想让克克直接任职副城主，可他不愿意啊。那小子，固执得要命，我可劝不住。”
李治宴望着玄清晨，眉毛一扬，似笑非笑地说道：“清晨，你还记得你在长乐书院求学时撰写的第一本书吧？”
“你是说《法言与问道》？”玄清晨早已习惯他跳脱的思维，因此对他忽然跳跃话题，并没有觉得奇怪和反应不及，接口得相当自然与顺畅。
“对，就是那本《法言与问道》。”李治宴点点头，半开玩笑半无奈地说道：“你一定想不到，克克原本在我的哄劝下已经准备答应任职副城主，可在某天看了你的那本书以后，他就忽然拒绝了，而且态度十分坚定，还非常严肃地表示，自己要从最底层的小兵开始做起。”
玄清晨闻言愣了愣，有些诧异地看了外边的黑影一眼，心中暗自嘀咕道：这两者间有何关系？《法言与问道》，不过是写了些自己对吏治文典及修真问道的想法罢了。
李治宴坐在他身旁，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眸光里闪过几分好笑的神色。
感受到玄清晨看过来的目光，他挑眉一笑，举起茶杯，对着玄清晨的方向，在空中做了个“干杯”的动作，然后端到唇边小抿了一口。
“想从最底层的小兵开始做起吗？”玄清晨轻声自语，一脸若有所思。
“你别说，克克去守城，效果还当真不错。”李治宴摸了摸鼻子，笑眯眯地说道：“多亏他，帮我打发了好几位官员呢。你不知道，招待客人可是个体力活，又要花时间又要费精力，可累了。”
桃夭和樛木闻言对视一眼，眸中再次露出个一言难尽的神情。
这……
自家大人也好意思说招待客人，他有哪次是正正经经在宴客的？
回回都让她俩使出浑身解数把客人请走，也不知是为的什么。
桃夭和樛木在心里吐槽了自家大人一会，便决定不再去想这些弄不明白的事情——还是自家大人的恋爱事，对她们比较有吸引力。
很自然地，桃夭和樛木便拉着两位小姑娘聊了起来。
正堂里的谈话声伴随着外边的打斗声，竟有种奇异的和谐感。
近两刻钟后，打斗声停了。
门外传来一阵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
下一秒，一道身着锦城将士铠甲的修长身影从外边狼狈地冲了进来。
正堂里的谈话声戛然而止。
顺着声音望过去，来人正是他们此前在城门口遇见的那位小兵，李克克。
也许是因为刚与人打斗过，他的前额还贴着几缕被汗液浸湿的发丝。
与白天相比，他的额上多了几处淤青，臂上多了几道深可见骨的血痕，身上披着的铠甲已近半破，上面纵横交错地布满了多道深深的划痕，有些甚至已划入皮肤。
淡淡的血腥味萦绕在整间正堂里。
见到李克克这幅模样，不说玄家兄妹和萧甄，连桃夭和樛木都惊了。
她们倒吸一口冷气，在心中不约而同地想道：这切磋……未免也太狠了吧？
“李治宴！！！你个骗子！！！”身着锦城将士铠甲的清秀少年，在站定后，满脸怒气地盯着李治宴怒喝道。
骗子？！
听到少年的话，众人看李治宴的眼神，顿时变得有点不一样了，就像在看一位专门欺负小孩的坏人似的。
李治宴却毫无所觉，他杵着下巴，笑眯眯地回望过去：“克克，切磋完了？”
“你，你少给转移话题啊！”李克克绷着小脸，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怒气，咬牙切齿地说道：“明明说好不能用武器！可是你看！”他一边说，一边把自己身上和臂上的伤痕亮出来，恼火不已道：“你竟然让李小四他们使刀剑飞镖和我对打？！”
李治宴沉吟了片刻，不确定地说了句：“不客气？”
“你还有脸说不客气？”李克克双眸微睁，显然被他的不要脸惊住了。
“脸？”李治宴摸了摸自己的脸，半腼腆半得意地答道：“我觉得我这张脸还挺好看的。”
正堂内一片寂静无声。
大约都被他的直白或自恋震惊到了。
李克克气极反笑道：“李治宴！如果我的反应再慢上几拍，你可能就再也看不见我了！”
“这不是还能看见吗？”李治宴笑眯眯地说了一句，察觉到对方的怒气值正在不断攀升，又忙轻咳几声，改口道：“我这不是相信你吗？”
他摆出一副温和大哥哥的模样，耐心道：“克克啊，你知道吗？人的潜能是很大的，很多时候，我们都需要逼自己一把，刺激自己一下，才能得到突破。”
“所以这就是你拖着我，不让我进府的理由？”李克克恼火地说道：“我明明都同你说了，今天暂缓切磋，有正事要忙！”
“如果是其他日子——”李治宴拖着长音，似笑非笑地说道：“我猜你一看到小四他们亮武器，直接就跑了。”
李克克闻言双颊一红，声音不自觉地软了下去：“那，那你也不能这样啊……不都和你说了，我这次来，主要是想找玄……”
说完这句话，他像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猛地抬起头。
待看到李治宴身旁的清隽男子时，李克克的声音顿时变得结巴起来：“玄，玄尚书，您好。”
玄清晨朝他微微颔首：“克克，你好。”
李克克心中紧张，说出的话也不自觉有些语无伦次：“玄，玄尚书，法言与问道，我看过您写的书，还有您处理的那些案件，很值得学习，李大人说过很多关于您的事情……您真厉害，我有很多东西想请教一下您。”
“好，互相学习交流。”玄清晨想了想，难得夸了一回人：“你也很厉害，守城守得很好。”
听到这句夸赞，李克克的小脸顿时涨得更红了，他强作镇定地望向玄清晨，道：“玄尚书，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