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
九幽听过丹墨璃的细述，心中已有打算，但他不曾亲见，仍有些踯躅不定。于是，他决意今日在此坐等韩勨醒来，誓要亲眼确认过，才肯罢休。
丹墨璃倒是无所谓，有些事既然不能瞒，就只好听之任之。
不一会白玉葫芦就空空如也，九幽的酒瘾也被勾了出来，他意犹未尽，指尖轻点，石桌上立马多出一个洒坛来。酒坛用桃花玉制成，光泽莹润，只比手掌大些，做功十分精巧可爱。上面还雕刻有一对并蒂桃花。桃花在渐落的夕阳上，隐隐透光，一看就知是常被人放在手心轻抚把玩。
九幽刚想要启封，丹墨璃抬手挡住，翻手想拿回桃玉酒坛，九幽此时正兴浓，骨扇在手中转了一圈，勾着湖绿色的流苏，将酒坛又抢夺进怀里。
桃依酒窖里的美酒大多被九幽搜刮入嚢，
，天地间一片柳绿花红，春光明媚的景象，这世间的一切又恢复了生机盎然。
晨曦的风，湿漉漉的带着雨后泥土的气息，承接着第一缕晨光破晓而来。
朝阳雨露里，桃花树迎来第一场花落的这日，是韩勨离家，进京赴考的日子。
他为此，准备了许多年。
我知晓，多年寄人篱下的心酸苦楚，需要一场华丽的蜕变，才能让他放下心底的仇恨。
这一日清晨，我在桃花树下，亲手为他做了一顿的早饭。
一碗加入桃花蕊与芝麻花生做馅的，用桃花瓣凝汁和面做成的甜心汤圆，并一壶去年炒制的桃花茶。
韩勨看到这碗甜心汤圆时，狭长的一双柳叶眼瞪得圆润，很是受宠若惊。
这是与他相识五年来，除煮茶外，我第一次为他下厨做饭，虽说做法简单，但也是用心十足。
“有桃花的香味？”吃下的第一口，他就尝出了这碗汤圆的特别之处。
“我加了桃花蕊进去，代替了原先的桂花，你吃着觉得可还行？”
“嗯，很是香甜，比桂花馅的更加美味，姐姐的厨艺果然天下无双，心思也很巧妙。”
我是第一次尝试做汤圆，厨艺如何，我并不知晓，但心思却是用了的，只是……
不知他可有尝出其中意味。
他吃着汤圆，目光越过勺中白滚甜糯的汤圆，直直的望向我，笑得眉眼弯弯。
“姐姐为什么突然想到做汤圆给我吃？这汤圆不都是上元节时才吃的吗？”
“汤圆寓意，团圆，如意，出门远行时吃上一碗最合适不过。”
想到将要送他远行，不知为何心头总是如更着刺一般难受，未想过他要走多远但一直想着，他何时会归来。
晨曦入定时，看到桃花如雨飘落，心中忽然很想要为他下厨做一顿早饭，然后就想到了，寓意团圆的甜心汤圆。
几百年前，我曾在好友那里尝过一回，便将味道一直记在心底未曾遗忘。
他神色有一瞬间的惊诧，看着我的眼神，倒映着日出时的霞光，像是眼底燃着一团火，这团火从他的眼底燃烧至眉眼，然后是含着汤圆的嘴角。
他很喜欢笑，任何一点小事，他都会笑得开怀，有时笑得如三月春风般温暖人心，有时笑得如青春少年般灵动可人，而对于不喜欢的人他的笑则从不入心。
但，没有哪一次是笑得如这与次般，像是一只得偿所愿的小狐狸，狡黠，隐含深意。
我看不透他眼底的深意，却能看透自己的心。
原来，我竟已经在期待着他回来的那一日。
临出门前，我在他的行囊里放了一袋银金子，往后的日子，我能为他做的已然不会太多，他已经不再需要我的陪伴了。
眼前的依赖，不过是出于多年的习惯而已。此去京都，定要逗留许久，到那时，新事物的出现，定会让他不再依赖有我陪伴的日子。
虽然于我来说，京都并非遥远之地，却是不可及之地。
那里有真龙之气护绕，有星宿仙人借居，因而，对于妖精鬼怪一行，越是接近京都，就越是会影响本身的修炼。
我立于云端，目送小船扬帆出航，迎着朝阳逆流而上，那船上的少年是如此的意气风发，欢喜雀跃。
今日天气极好，风和日丽，晴空万里，宜于出行。
艳阳高照下，河面波光粼粼，托载着小船驶向江河汇聚处，行过大河，流入长江。
韩勨亦如这条小般，离开了让他困顿的家园，人生从此开启了另一段更为广阔的旅途。
外面的世界是无限的辽阔宽广，盛世天下随处可见繁花似锦，京都更是地处繁华最中心处，在哪里，他也许会遇到一生中最重要的那个人。
完成他的金榜高中，与洞房花烛，一生最重要的二件事。
小船沿长江而下，二日后就能到达京都渡口，即使我立于此处，也能看到那里的天空上盘旋着紫金之气，这是在昭示天下各界，现如今的人间帝王正居于此处。
望着天迹处那片紫气祥云，我心知，无论他如何留恋不舍此处的风景人情，此一去，恐是多半不会再回来了。
至少近几年，应是不会回来了。
这一年冬至，我第一次留在小院里过冬。
随说我已修炼二千多年，早已不必每年都冬眠，但冬眠却是刻入骨血里的习惯，即便不入眠，也会找一清静之所，懒洋洋的呆着。
要打破这种习惯必然是煎熬的，但我宁愿忍受着这种煎熬，也想要留在这里。
就像我明知那个人不可能如他所说的那般，入秋后就会回来，也想要守在这里。
我知他必定失约，但不想自己也失约。
冬至后，大地迎来今年的初雪，雪花纷纷洒洒了二日，第三日清晨，我走出屋子看到院内积雪成堆，院外，天地一片银装素裹，晶莹剔透。
原来，冬日里挂满雪花的桃树，也是如此美丽。
冬至后的第二年春风，桃树开始抽芽，在树下观望，可以看到星星点的绿意，在枝头悄然而生。
我飞身立于树顶处，极目眺望，仍未见到那个人出现在小路尽头处。
11
春去秋来里，花开花落下，我见岁月无常，世事波澜不兴。
如恍惚一梦间，人间已过五年光景，我仍旧独自一人收拾着满院落花，闲时便听院外行人高谈阔论。
偶尔，会听到那人的名字，随风穿过院墙，飘到耳边，扎进心底。
这五年里，只在韩勨离去的那年秋末，族长在宗祠前放了一串长久不歇的炮竹，在村民的欢呼雀跃声里宣布韩勨终未辜负师长们的期盼，果然高中为今科傍首，如今已是御前钦点的状元郎。
此后多年，冬雪几回，春风几度，我却再未接到有关韩勨的任何消息传来。
我内心虽有些失落，却并不感到意外，因早在他离去前我就曾私下里为他算过一卦，知晓他此去京都后，必定鱼跃龙门，得遇贵人，前途不凡。
我曾想过他会回来的很晚，只是未曾想到，他这一去便是五年之久，离去前一天他叮嘱让我照看这棵桃树，而我，便真的五年未曾离开过小院。
我守着这座无人的小院，守着这棵愈加繁盛的桃花树。
也……守着他遗落在树下的的叮嘱。
我盘歇在树梢上。
遥望村外小路尽头，人声俱寂。
低眸环顾小院四周，落花成堆。
本就不大的小院内早已堆满了各色大小的竹筐，里面全是这五年来我收集的桃花，我不太会去打理这些落花，只是按着韩勨离家时的说法，全都收在竹筐里，存放在阴晾处，等着他回来收拾。
我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听他的话，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在守候着什么。
更不知，我究竟在等着什么。
也许，我只在等着他回来的履行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