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四个为何,公平何在？
听到扶苏这些话，陈痣眼神闪烁，嘴角微微露出笑意。
公子扶苏，果然不傻，对于大秦现状，看得很清晰。
不过，他也没指望一开始就能忽悠住公子扶苏，这可不是胡亥那个傻帽。
因此，他轻笑一声，又道：“听闻扶苏陛下好儒，不知吴兄对儒家学说，了解几何？”
扶苏自然是不懂什么儒家学说的，但是没关系，他现在的身份是吴苏嘛，当然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就算说错了也没什么关系，还能和面前的陈大士子讨论一番，又有何妨？
所以，他便微微抬头，骄傲的说道：“我对儒家学说也略有涉猎，但肯定没有公子扶苏那么精通，只是不知陈兄想问什么？”
陈痣听了，马上说：“孔子有言：
‘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
‘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
此之三言，不知吴兄是否赞同？”
扶苏闻言，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个长痣公子，怎么就突然谈到孔子了？
但他总不能说孔老先生说的不对吧？
于是点了点头，道：“自是赞同，不知其中可有什么关碍？”
“哈哈，吴兄赞同就好，那么陈某就直言了，当今扶苏陛下也是学习儒家的，想必同样赞同这些话。”
陈痣大笑一声，快速说道。
“可是，孔子都讲世间之大道，莫过于‘公平’二字，为何到了大秦，到了扶苏陛下手中，凡事就变得不公平了呢？！”
“所谓‘公平’，天下为公，选贤与能，天下百姓，各得其分！那么，大秦收了整个天下，就应该对待天下之人，为之公平才是！”
“又为何将人分为闾左闾右，大秦百姓居闾左，其余六国百姓居闾右？！”
“又为何达官贵族居闾左，平民贱民居闾右？！”
“又为何闾左之民加官进爵，闾右之民克死他乡！”
“又为何闾左之民朱门酒臭，闾右之民路死骸骨！”
“这四个为何，吴兄可否答得上来？那居于咸阳的天子扶苏，又可否答得上来？！”
连续九段话，四个为何，字字珠玑，句句峥嵘，一句一句，砸在扶苏的心上。
这些话，他听明白了。
面前这个士子陈痣，原来是一位古代的‘先进思想启迪者’！
他虽然生在两千多年前的秦朝，却已经具备了现在以人为本、公平公正的思想，发出了超前于这个时代的呐喊，发出了自己对于社会的认识，自己独特的声音！
这一刻，扶苏是极其震撼的。
他没想到，自己所思考过，却无法实行的想法，居然被眼前这位相貌奇怪的士子，以一种提问的方式，向自己问出了。
如今，他该如何回答？
闾左闾右，民爵制度，社会奖励，阶级分层。
这一切，都是秦朝的向上根基，但对于初融入大秦的六国百姓，却是相当无法理解的。
对于他们来说，闾左闾右的分层，让他们看到了大秦对他们的不平等，至于自己努力去居于闾左，这种强烈的民爵竞争意识，尚并未融入他们的骨血之中。
因为，六国无民爵！
民爵，本就是大秦独特的爵位制度，是为激励民众锐意勃发而生！
因此，这个问题确实是大秦和六国之间，横亘的一个巨大问题。
此时，陈痣把它提出来了。
可偏偏，扶苏还无法解决……
他既无法取消大秦的民爵制度，也无法让六国百姓迅速接受此制度，更无法让六国百姓优先居于闾左，那本身就是对制度的破坏！
所以，便只能压制，再压制……
这样的做法，和秦始皇如出一辙。
但，秦始皇身为千古一帝，他所使用的方法，本身就已经是最优解了吧！
连秦始皇都无法解决，只能将问题留给后人，可见这些问题的严重性。
事实上，秦始皇留给扶苏的，远远不止这一个问题。
他这一生四处征伐，征服六国以后，又急匆匆的修建各种利国设施，过于损耗国力民力。
而这一切，原本都靠他的铁血手段压制，最后便全部将隐患，遗留给了后代……
若是秦始皇再活二十年，或许就能将一切隐患抹平了，因为他本来就已经打算开始做了啊！
现在，无可奈何，始皇死在不该死的时候，扶苏接过担子，就只能勇敢地面对这一切，并且准备迎接未来的一切烽火！
还好，经历过春秋混乱、战国烽火，天下百姓对于一统的渴望，已经达到一个很高的程度，因此，对于大秦，依旧在忍。
大家要看看，大秦的水平，究竟如何？
春秋战国遗留下来的风俗，已经印刻在了所有中原百姓心中。
那便是——
“大争之世！”
“凡有血性，必有争心！”
你大秦强，我服你！
你若能治世，我便服你！
若不能治世，我便掀翻你！
所以，胡亥一旦显露出荒唐行径，秦末农民起义便揭竿而起，项羽刘邦逐鹿天下，以致秦失其鹿。
如今，扶苏便万万不能和胡亥一般，必须兢兢业业，宵衣旰食，镇压住大秦龙脉气运！
想着这些，扶苏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认真地对陈痣说道。
“陈兄，如今闾左闾右问题，确实无法解决。”
陈痣听了，一侧嘴角勾起，露出一丝嘲讽的笑。
他斜眼看吴苏，想说什么，就听到吴苏接着说了下去。
“但是，扶苏陛下虽然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却会努力解决其他问题。”
“譬如天下粮食问题，他能找到更好的粮种，生产出更多的粮食，让从此天下不饥荒，人人顿顿有饭吃！”
“又譬如百姓学业问题，他能让百工发明出更好的纸张和笔砚，普及天下，让人人得以学习先王之道，懂得圣贤之理！”
“又如大秦法度问题，他会改善大秦律法，让法适用于民，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绝不继续施行暴政苛法！”
“还有其他许多问题，公子扶苏都会努力一一解决，他将尽我所能，让天下子民，生活更好！”
这些话听完，扶苏总算松了口气，再看陈痣脸色，却见对方神色，已然凝固……
久久呆滞，不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