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姜醒还能活着么
雪地湿滑,马车极为难行。
所幸雨后初晴,乾国百姓趁着大好晴日扫了门前的雪,这才方便了一些。
马车离了宫城后,穿过几条大街,又是七拐八绕的进了巷子。
等到日头明显换了位置,一身商客打扮的乾帝才从马车上下来,进入了一座院子。
与街头巷尾的大团残雪不同,院子里倒是宽敞明亮,干干净净,显然是有人仔细扫了雪,这也能看出院子主人的御下能力。
乾帝看起来是早已来过这里了,轻车熟路的,拐到哪条廊下,该进哪间屋子都是一清二楚的。
院子的主人也是早就料到乾帝会登门。
还未踏进屋子,就已闻到了袅袅的清茶香。
等着乾帝的人,就坐在软垫上,旁边烧着火盆,一侧的案几上摆着刚泡上的苦清茶。
他正对着门外的雪景,品茶赏景。
“门主当真是料事如神。”乾帝进门便是一通嘲讽,“连朕何时会登门都算的一清二楚。那门主怎不知你派去的刺客会有去无回?”
“皇上不必动怒,此间结果在下早已明了。”男人偏过头示意乾帝饮茶。
只有背影还不觉,但这色彩浅淡的唇加上低哑的嗓音,倒是让人一眼就看出这人便是行刺姜醒的幕后黑手,罗生门主。
乾帝随手拿起茶杯,牛嚼牡丹般吞咽了下去,而后重重一放:“门主既早知结果,为何还派出刺客,使得朕平白受人猜疑?”
“平白受人猜疑?”门主挽着袖子又沏出两杯茶来,言语间略带嘲讽,“皇上没有参与么?怎么叫平白受人猜疑了?至于派刺客一事,难道不是您之所愿?此事的结果不也如您所想么?又有何好气愤的呢?”
门主将茶水凑近唇,微微吹了吹:“况且,损失的人是我罗生门的,就算被查,线索也直指罗生门,与您没有任何干系,您这一大早急匆匆的……”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是在乾帝听来,这就是明晃晃的嘲讽。
乾帝的嘴角被气得发颤,但暂时还忍得,不曾暴怒:“结果是如朕所愿,但朕当初说的是什么,朕是要自己完完整整的从这件事里摘出去,完完整整,门主听不懂么?
你看看你做的是什么事?姜醒倒是没怀疑到朕头上,倒是那多管闲事的兑国太子怀疑上朕了,怎么办?你就说朕要怎么办?”
门主缓缓呷了一口清茶:“艮四公主确实不曾怀疑皇上,因为她很确定皇上参与了这次刺杀。至于那兑国太子……”
“你说什么?你说姜醒已经知道朕就是……简直混账!”乾帝怒吼了一声,猛地就把手中的茶杯掷了出去。
只听见“啪”地一声,茶杯摔在门外的石板路上,碎了。
门主的眼神也不由的一凉,眼底掠过了杀气。
“你是怎么办事的?居然让姜醒知道了。这就是你罗生门的能耐么?”乾帝愤怒地指责门主,企图把一切失误都推给门主,自己不染纤尘。
“呵。”门主不轻不重的放下茶杯,与乾帝对视,“皇上要搞清楚一件事,在下并非你的仆从,也不是你朝堂上可以肆意辱骂的臣子。我们是合作关系,或者说得再明白一点,是您,单方面需要在下,需要罗生门,而不是罗生门非得倚靠着您。
您没有看清楚事情的本质,作为一个帝王,您简直太失败。古人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您怎么就是不明白呢?您这样,我可不方便好好辅佐您成为一代明君,流芳百世的。”
“你!”乾帝显然是被拿住了软肋,连气势都弱了几分。
“皇上还是不要想的太多,毕竟这些都与您无关。”门主的嘴角扬起了微微的浅笑,“想太多的话,万一让人忍不住……就不好了,您说,是吧?”
门主的笑轻轻浅浅的,看起来令人如沐春风,可只有如乾帝一般位于人前,方知就连一旁的火盆都无法将此人加诸的刺骨寒意驱除。
罗生门主此人,不可深交。
他擅长借势崛起,壮大后便会反手毁去借势之人,斩草除根,立足更深。
受此人钳制六七年,乾帝深知他的手段,今日竟然因为姜醒一时上头而忘了他的手段,着实愚昧。
“皇上消消气。正事还没谈呢!可别再耽误下去了,免得有人注意到您的行踪,小心啊。”门主的声音放低,听起来有如跗骨之蛆令人胆战心惊。
乾帝微颤着手,接过门主新沏上的一杯清茶,透过茶水的温度渐渐缓过僵硬的神经。
恶魔!这个家伙果然是个恶魔!
乾帝不太敢直视门主的眼神,里面包容了太过复杂的东西,连他这样年岁的人都看得不甚真切。
但有时候他又忍不住会想,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使得这个弱冠的青年变成这般深不可测的模样。
当茶水的温热褪去,乾帝终是回过神来。
“朕……”乾帝微低着头,注视着杯中倒映出来的自己,两鬓生白,“朕将城北郊外的温泉别院借给姜醒暂住了,在朕没有给她答复前,她都不会离去。你,打算怎么做?”
“温泉别院啊,那可是个好地方。皇上,英明。”门主敛着眼眸,嘴角勾起,似笑非笑,极为渗人。
诡异的气氛只出现了片刻,但乾帝也没胆子继续待下去了
说是聊正事,其实也就是听罗生门主的意见,他匆匆听完,逃也似的回宫了。
“门主。”乾帝走后,一个平民装扮,面相普通的中年男人出现在廊下。
罗生门主轻轻摇了摇盛着苦清茶的杯子,声线低哑:“都听见了?”
“听见了。”
“那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是,门主。”中年男人略一颔首,而后离去。
送走乾帝后,青衫短打,个子高瘦的青年出现了。
他往门主身前的火盆里添了些柴火,肉眼可见那将要熄灭的火苗慢慢又长大了。
“青妄,你觉得这次,未眠还能活着么?”门主半靠着案几,眼神顺着门外的素白,不知飘去了何处。
高瘦青年青妄只是沉默,他不说话,作为一个追随了罗生门主十多年的信徒,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该说话,因为门主的话,只是随口的戏言,门主并不需要这个问题的答案,门主只是借此自我警醒而已。
假亦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未眠,你这次可也要活下来啊!我很期待见到你的那一天呢!
姜醒书房
诗月快步推门而入:“殿下,确实是罗生门主所为。”
因为对诗月带来的答案早已有了推测,所以真正知道时,姜醒还能波澜不惊。
只见她拿着洁白的帕子,轻轻擦拭着昨夜沐光饮血的短匕,眼中未有丝毫情绪。
待到她将擦净的短匕收入鞘中,抬首去看诗月,便道:“那家伙太闲了,给他找点事情,省的一直盯着本宫。”
诗月躬身:“属下明白。”
门又合上了,那把短匕再度出鞘,姜醒细细打量着单薄锋利的刃,唇角竟扬起了一丝浅淡的,嗜血的微笑。
祝你好运啊!果然还是得早日见面呢,背后耍阴招的家伙。
又过了几日,这天是难得的大晴日,正适合远行。
各国使团纷纷进宫告辞,推脱了乾帝的劝留后,踏上归国的旅程。
而因刺杀一事暂时滞留乾国的姜醒和她的亲卫队,则移居城北郊外的温泉别院。
“殿下保重,臣等先回去了。”兰琦在驿馆前同姜醒拉扯。
毕竟同朝为官几十年,玉早生当然明白兰琦光天化日之下与姜醒掰扯的目的。
于是,一贯靠着嘴皮子溜得御史台没法弹劾的郧国公大人,明目张胆的开始了她的长篇大论。
她叽里呱啦的讲了半个时辰,等到周边的八国使臣团基本都走完了,方才歇了下来,瞅了瞅姜醒,试探着饮了一盏茶润润她干了的喉咙。
发现姜醒不曾有动怒的迹象,玉早生登时就放了一百万个心,与兰琦一前一后的上了马车。
可当她俩刚想吩咐车夫启程,却听见了兑国兑淇太子同姜醒的说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