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未眠,她很好
姜醒从御书房出来就吩咐御前侍卫行刑。
还是用的年前她特地从艮北带回来的沉水木,浸水增重,触肉尽是内伤。
“啪——”“啪——”“啪——”
板子拍打的钝闷声响不绝于耳,御书房前侍候的宫女太监和侍卫,看的又是心惊,又是震撼。
他们从没想过,姜醒有一天居然会被按在御书房前挨板子。
艮帝怎么舍得的啊,这不是她的心头宠吗?
同样围观了这一幕的,还有姜芙姜荇和姜醒的亲卫队,前者的眼神晦暗复杂,不辨缘由,后者则心如止水,静候姜醒受刑结束。
行刑的侍卫不太敢下手,所以行刑也快,不到一刻钟就结束了。
当姜醒缓缓走过姜芙姜荇身旁时,她还清晰的用肉眼看见姜荇有些微颤的身体。
想来,是被姜醒的手段吓到了。
毕竟是从小生活在都城的人,不曾见过这样血腥暴力的场面,本质上还是一个单纯不谙世事的双十少女。
“四,四妹。”姜荇现在遇见姜醒的害怕程度简直与几个时辰前在都城们口重逢的判若两人。
姜醒偏过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有点弧度,好似是想对着姜荇表达什么。
但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就眼前一晃,一个踉跄往前摔了过去。
幸而姜荇下意识伸手拽住了她,否则定是脸面朝下,损了容颜。
姜醒昏倒了,在御书房前。
姜芙立时大喊,命人快传太医。
纵然御书房前空旷,她的声音还是被艮帝听见。
艮帝命人将姜醒就近挪至御书房她的休息处。
普天之下,能有此殊荣的,大概也只有姜醒一人了。
连姜芙和姜荇看她的眼神都有些讳莫如深。
虽然是大年初二深夜时分,宫中也是有轮值太医的。
因着姜醒的特殊,前去传太医的小太监竟让姜醒的亲卫带着太医在宫道上策马狂奔,着实扰了不少人歇息。
太医很快到了,艮帝连行礼都让人免去了,速速给姜醒把脉。
两相对比之下,才死去没多久的姜莉就好像是捡来的,艮帝根本没关心过她。
不过也是,姜莉那样的性子,艮帝应当早有耳闻了,可能只是不想管。
今次许就是借了姜醒的手,除掉一个并无大用的女儿罢了。
若是如此,倒是不得不叹一声,狠心!
虎毒尚且不食子,艮帝如此作为,怕是……会寒了诸多朝臣的心。
“未眠情况如何了?”太医把脉时,面色骤然变化,惹得艮帝担忧不已。
方才把完了脉,艮帝就问,一副很是迫切的样子。
太医什么东西都没收,只略擦了擦额间并不存在的虚汗,有些斟酌的开口:“回皇上,四殿下的脉象极其紊乱,若是常人早已筋脉寸断,可四殿下……不知四殿下因何如此,臣不才,还请皇上宣其他同僚一同探脉。”
今晚轮值的太医,论其医术,在太医院是可以排的上号的,但总归各人擅长的方面不同,是以她说的也没错。
艮帝眉间一皱,看起来极度烦躁,当即就命人去把太医院的太医连夜宣进宫来,要快!
只是,姜醒的十六亲卫却阻拦了要去宣太医的小太监们。
“你们什么意思?是想造反么?”艮帝的语气不佳,显然是烦躁到极点了。
先是被姜醒顶撞,现下又被她的亲卫忤逆,任谁都不会有好心情的。
连姜芙姜荇看着都觉得奇怪,毕竟能成为亲卫,想来是极度忠心之人,怎么拦着不让人救姜醒呢?
“陛下稍安,殿下无碍。”诗月连忙回答。
艮帝却是不信诗月:“什么无碍?太医说了,未眠的脉象紊乱,如何能无碍?给朕让开,别耽误工夫!”
十六亲卫霎时齐齐跪下,惊了在场的几人。
诗月缓了缓,解释道:“殿下只是因连日奔波劳累,宫门前开了杀戒,加之受了仗刑,一时精力不济方才昏迷。”
“可若只是……”
“在此之前,殿下刚遭遇一场刺杀,还不曾恢复便收到陛下的加急传书。殿下是负伤赶路,不利于伤势恢复……望陛下恕罪!”诗月的话,短促却条理分明,后又重重的一磕头。
“去查查未眠的亲卫是什么情况?”艮帝走到御书房外的拐角处,冷声吩咐。
暗卫的影子略过,消失在夜幕里。
艮帝的手背在身后,缩在衣袖里面,手指轻轻搭着手背,她的眼神落在东边日出的方向,廊下的灯火照在她的面庞,明明灭灭,恍然映出了她早已忘记的过去。
忽的,有厚重大氅盖上她的肩膀。
“陛下别在外面站着,冬日里最是容易着风寒,您又不喜那苦药,还是进去吧。”
来人是御前大总管珊玉,算是自小同艮帝一块长大的,
“珊玉,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艮帝的眼神有些许的迷茫和不知所措。
珊玉仔细为艮帝搭好了大氅,反问:“陛下为何觉得自己错了?”
“未眠她……是朕将她变成这样的。”艮帝的心里不由有些难受,语气里还藏着难捱的伤悲,“如果不是朕,她……”
“如果不是陛下,四殿下早已命丧黄泉。”珊玉接了话,“是您给了四殿下新生,给了她活下去的机会。没有您,就没有四殿下。
您不该感到愧疚和苦闷的,您应该为过去的自己所做下的决定而感到自豪,应该为今日的四殿下感到骄傲,无论四殿下到底经历了什么您不知道的,那都是她自己选择要经历的苦难。您要这么说的话,现在的四殿下难道不是光华璀璨么?”
她坚定铿锵的语气令艮帝不由侧目。
珊玉的眼睛里有光,是可以透过去看到过去的,那惨烈的,本该遗忘的过去。
倏地,艮帝就笑了,美目流转,隐在眼眶里微闪的光一如流星划过,转瞬即逝,顾盼生辉。
“你说得对!未眠,她很好。”
在初三的熹微晨光在天边闪现时,姜醒的亲卫带着她赶回了公主府。
艮帝没有拦着,经过昨晚的事情,她知道自己再无法插手姜醒的未来了。
姜醒的生命里,原本就没有一个她的存在,是时候她也该顺应冥冥之中的指引,退出姜醒的生命了。
姜醒,毕竟是一个独立的,自由的个体,她不属于这里啊!
巳时正,姜醒醒过来了。
床前留守着诗心:“殿下,您醒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趴在床上的姜醒,伸手揉了揉额头,头有点痛。
“已经巳时了,殿下昏迷了将近四个时辰。”诗心倒了一杯水。
姜醒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期间有什么事情发生吗?”姜醒搁下空了的杯子,微合双眼。
诗心看着姜醒,颇有些犹豫:“陛下传了太医给您诊脉,已经发现您的脉象有异。”
“还有呢?”姜醒没有明显反应,想来是已经料到她在御书房前昏倒的后续事件了。
“御书房遭遇刺客,三殿下意外身亡。”诗心说着皇宫传出的消息,面色有淡淡的微嘲,“今早得知此事的三殿下一党,当即便有人入宫,请求彻查此事。但当知晓昨夜殿下闯宫之后,纷纷离宫回府,就怕被您知道自己同三殿下有关,顺手就杀了。
如此便可知,昨夜三殿下与大殿下在御书房的对峙,当是瞒着她的党羽暗中进行的。”
听着诗心讲话,姜醒动了动,大概是想侧个身,换个姿势,她身子僵了。
但又不可以大动,毕竟先前那五十下板子确实实打实,她定然是要养些日子了,也免得出去吓唬艮都的达官显贵和朝臣百姓们。
在过年的喜悦里提心吊胆可不是什么美好的事情。
“关于本宫的事情,没有?”姜醒忍着疼痛挪了挪身体。
诗心没有回话,姜醒便瞥了瞥她,发现了诗心纠结又带着阴郁的神情。
“别想了,”姜醒又趴在枕头上不动了,“无非又是那些话,本宫是问,陛下有没有对我有其他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