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尚能饭否
吴波辞了出去,乾隆踱回了温室,坐在炕桌前,拣起一本折子,看了起来。可是,看了一会儿,他感觉心烦意乱,竟然不知折子上都写了些什么。
他将折子扔回到炕桌上,让孙静沏来一壶酽茶,自己半躺在矮炕上,一杯又一杯的喝着又苦又涩的茶。心里的苦涩,胜过这茶不知道多少。
这些日子来,他白天忙着政务,晚上翻牌子召妃嫔待寝,满盘子的绿头牌子,已经被他翻过了大半。
并不是他欲壑难填,而是因为他不敢留给自己太多独处的时间,他要用事情把自己的时间都填满,每天将自己折腾的精疲力尽,然后昏昏睡去。
不然他就会控制不住的去想起前生,想起妈,想起芷兰,想起所有的亲人朋友,想起那些没有做完的事情,每次都想得自己心如刀绞,肝肠寸断。
就像吴波说的那样,在别人看来,自己白天高居九重,夜晚美人相伴,享不尽的富贵风流。
可是自己内心的苦楚,又能向谁去诉说呢?下午见到了吴波,又想起了芷兰,他又陷入了无边无际的痛苦之中。
他就这样颓然地半躺着,直到隐约听见正殿里的大自鸣钟连响了六下,已经是酉正时牌了。
他让孙静端来一些点心,就着茶水胡乱的吃了。今天晚膳时没有翻牌子,原本是想歇息一天。
可是现在突然非常想去看看富察皇后,找她说说话,那样自己的心里也许会好受些。
乾隆没有传舆轿,只带了两个侍卫远远跟着,向长春宫走来。
养心殿去长春宫很近,从殿后的如意门出来,沿着巷子向北,过了太极殿,体元殿,就是长春宫了。
富察皇后刚刚在小佛堂做完晚课,听太监来报说圣驾到了,她迎出来时,乾隆已经立在天井里等她了。
她上前见了礼,微笑着娇嗔道:“皇上要来,怎么也不叫人知会一声,没的叫臣妾失了礼数。”
乾隆笑道:“夫妻俩见面,弄那些繁文缛节做什么?几日不见了,来看看你。”
“皇上是从景仁宫过来吗?”
“不是,皇额娘体谅朕事情多,说了几次,叫不用每日过去请安的,朕也不敢一味的拂了她的意思。”
“皇上在前面忙了一天,定也乏了,寝殿里坐着说话吧。”
寝殿里已经掌了灯,炕桌前,两个人对坐了。乾隆望着富察氏,目不转睛的看着。
后宫的妃嫔当中,比富察氏年轻的有很多,比她妖娆艳丽的也为数不少,可是乾隆偏偏只对富察氏百看不厌。
每次见到她,在一起说说话,甚或是就这样静静的望她一会儿,他的心里就如酷热难耐的庭院中吹过一阵清风,顿时清静空明了许多。
尽管这早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富察氏还是让他瞧得绯红了脸,轻声笑道:“皇上这大晚上不期而至,就是为了盯着臣妾看吗?”
乾隆倒没有一点尴尬,也笑道:“皇后岂不闻,灯光月下看美人,更比平时胜三分吗?你本就天姿国色,又恰在这烛光灯影里,着实让人瞧不够呢。”
“二十好几的人了,儿女都生了几个,就再有天姿国色,比得了那十几岁的人吗?”
“皇后是不是挑朕的理了,怪朕只晓得翻那拉氏她们的牌子,来你这里的时候少了?”
“没有,皇上别多心。”富察皇后仍旧笑得温婉可人,“这么多年的夫妻,你最知道我的,我在这上头本来就淡,而且我向来也不是好妒忌之人。”
“只是这些日子来,时常觉得心绪不宁,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却又没个头绪,心里头没着没落的。有时就盼着你来说说话,心里还能受用些。”
乾隆道:“咱俩还真是心有灵犀呀,朕也这样觉得呢。不瞒你说,今天也是因为心绪不宁,才想来找你说说话的。既如此,那朕以后常来和你说话。”
“臣妾自是想皇上能常来,只若是真的那样,各宫里定会传出闲话,说我独占着你。若说我们在一起只是说说话,哪个会信?”她的脸又是一红。
“慢说别人,朕第一个不信,有时还真想着只是说说话,可是说着说着就把持不住了。这个可不能全怪朕,谁让你总是让朕心猿意马?”乾隆望着富察皇后含羞带笑的面庞嘻笑道。
两个人说笑着,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乾隆的心里舒服了许多,心头似搬去了一块大石,呼吸都畅快了不少。
看看时辰不早了,富察氏让人来侍候着二人洗漱了,宫人们退了出去。
寝殿内只剩下一支红烛摇曳着昏暗的光,所有的景物好似罩上了一层薄纱,变得朦胧起来。
这无疑是最撩人心神的时刻,榻上,脱得只剩下贴身小衣,露出雪白香肩的富察皇后娇笑着向乾隆调侃道:“皇上乃百战将军,不知尚能饭否?”
乾隆也笑道:“朕饭量大着呢。”
说完起身,把仅剩的一支蜡烛也吹熄了。
这一夜睡得真香,身边有一个温热嫩滑的胴体依偎着,就是比自己一个人睡冷被窝舒服多了。
但是清室里有祖宗家法,在紫禁城里,除了皇后,任何妃嫔不得陪皇上过夜。
侍寝后,或者回自己的寝宫,不回去的,也只能住在养心殿后殿西耳房专供妃嫔过夜的房内,而不能住皇上的寝殿。
即使皇后偶尔来养心殿过夜,也只能住在后殿的东耳房。
大概前几个皇帝和自己有同感,所以经常往热河或京西的园子里跑。别宫里,就可以在随驾的妃嫔处过夜,像自己昨晚那样,与美人相拥而眠。
可是,他可没那个胆量。天天呆在紫禁城里,都觉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他怕自己前脚刚到京西的园子里,后脚京城里就变了天,自己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一觉睡到自然醒,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见富察皇后仍然像往常那样,侧躺在榻上注视着自己。
异于往常的是,她已经把衣服穿得齐整,眼神好像也与往日有些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