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冻疮

这个冬季注定是寒凉刺骨的。

下午四点钟，天空就低得似乎下一秒就要把整个大地盖住，云层厚厚的重叠在一起，仿佛定格了一般，缓慢地移动着，一丝阳光都漏不进来。

“…顾啸，你什么意思？”宋靳的外套丢在了酒红色的沙发上，双腿随意地交叠，整个身体往沙发后仰，里面黑色的毛衣熨帖着他的线条，声音听起来异常凉薄。

顾啸眸光一沉，目光朝着办公桌上水潞潞的针孔设备看去。

啧——

他当然认得这个细小又精巧的玩意儿，它让他差点看了一场活春宫。

顾啸唇角掀起，透着一抹张狂，装傻，“晏小公子，我不懂…”

宋靳脸上一片蓦然，黑眸直直盯着顾啸的表情，轻嗤一声，“顾啸，这个东西在我鱼缸里放得可真够久的，我找的时候还花费了些功夫…你知道么？我那边的房子除了你和江迷进过，连我妈都没去过。你说，无缘无故，我怎么就和江迷上了~~那样~~恩~~的头条了呢？”

宋靳一只手成圈，另一只手指往这圈圈里塞了两下。

xxoo…

明眼人当然明白那是什么神仙手势。

顾啸当即乐了，看着晏灼那张英俊硬朗的脸，晏灼和他的大哥晏赫可真是不一样。该死的，他是越来越喜欢晏灼了，瞧瞧那张脸，由内而外地散发着一种特质，连带着整个人都带着几分深不可测。

装B的很。

竟敢单枪匹马过来和他对峙！

宋靳可没那闲工夫猜想顾啸丰富的心理，他冷漠地继续道：“要不是因为这次头条，我哪里能想到我被人给监视了。顾啸，做人不能这么不厚道啊~！”

宋靳的意思很明了，想当初是我拿命给你挡刀，你他妈的竟然看我跟女人上床？你今天必须给我个合理的交代，或者没有交代也不是不可以，他得拿到点有利的条件，比如叫凌氏付出点代价。

顾啸反驳：“你又笃定是我，而不是那个女人！”

宋靳眉梢像是染上了夜色的霜冷，手指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头，“我追求江迷只是最近的事情，那一晚是江迷第一次去我家。她醉了…怎么放摄像头？再者，她会那么傻把自己送上头条？”

顾啸沉吟了良久，夹在指尖的雪茄飘起白烟，迷迷蒙蒙迷了眼。

宋靳就靠坐在沙发上，未动分毫。

顾啸的办公室里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实则双方的气场剑拔弩张。

有意思！

晏赫这弟弟真有意思！

隔了足足两三分钟的时间，顾啸突然笑了一声，这道笑声叫宋靳蓦然松了神经，只听顾啸笑道：“兄弟，外头传言，哥哥我的产业是拼了这条命夺来的，所以不论谁接近哥哥，哥哥都得防着一万个心那，不然哪里对得起外头的传言？唉～这件事是哥哥做的欠缺…”

“就是欠缺了！还好我就喜欢床上舒舒服服的来，否则我女人的身体差点给你看了去！”宋靳说这话的时候整个看起来太混了，一副你敢看我就敢拿命跟你干的架势。

“不就一个女人么，还是个有老公的…”顾啸无所谓道。

宋靳脸色阴沉如墨，眸中掠过戾气，“世上就一个她，反正她会离婚的。”

啧，这晏小公子还是个情种啊！

“好！哥哥帮你！”顾啸站起身，走到晏灼的身旁，伸手勾住他的肩膀，“你说要我怎么帮？”

顾啸最喜欢这种有软肋的兄弟，拿捏起来那是死死的。

“当真？”

“哥哥一言驷马难追！”

“好~！”宋靳硬朗的俊容上总算扬起淡然的笑意，话题直切出题，“听说凌氏企业最近在买一块地皮，准备涉及房地产？”

顾啸几年前搞帮派，黄赌毒上大赚一笔，在黑色地带里提着命搞钱，时代不一样了，他不可能一直在黑色地带里，总得把钱给搞白了，所以当然也在看着房地产这一块了~

海城什么贵？

寸土寸金，房子都是天价！

听晏灼提上一嘴，眸光里跃上一丝阴霾，“说说你的想法。”

“不如我们合作？拿下那块地皮？”宋靳看向顾啸时的目光里掠过势在必得。

顾啸沉吟了两秒，“你和我？”

“昂。”

“对。”

气氛又恢复短暂的安静。

顾啸眸光讳莫如深，又爽朗地哈哈笑了起来，“晏灼，有眼光！你和你那大哥比，你大哥就是个直头呆子！”

宋靳听他这样评价晏赫，微微一愣，“恩？”

“不瞒你说，不久前我拜访过你大哥，跟他提过一嘴，没想到你大哥竟然油盐不进，果断不愿同我合作。”

啧，还有这事？

宋靳后脊一僵，面上却不显。

晏赫不同意？可是明明晏家的败落就是晏赫和顾啸的合作开始的。

“不过晏小公子，买地皮可不是单单耍耍嘴皮子的事情，得有这个。”顾啸食指与拇指贴在一起摩挲着。

宋靳看着顾啸比划着银子的动作，倏地站起身来，愤然道：“我大哥不同意？”

宋靳心急如焚地原地转了两圈，走起路来的样子添了痞气，“怎么可能？顾啸，我回去做我大哥工作，不行的话，我以我的股份同你合作，你等着。

你刚刚答应了的，我们合作整垮凌氏。”

顾啸被晏灼脸上凝重的表情搞得一愣一愣的，也不知道这二世祖嘴里的话是否可信，面上装着真诚道：“行，你搞定了你大哥，我说什么都帮你。”

双赢的合作怎么可能少了他？

宋靳一拳砸到顾啸的胸口，“好兄弟！”

顾啸：“……”

他妈的，这愣头青力气倒不小。

江迷把属于自己的行李搬上车。

其实她的东西真的很少，除了必要穿的衣服外套，就一些零零总总的化妆品，所有的东西打包起来也就一个大的行李箱。

行李箱有点沉，下台阶的时候是廖百合帮忙抬的。

廖百合看到行李箱时，惊讶地说了句，“呃——江医生，你们已经闹到要分居的地步了啊？”

江迷清浅地笑了笑，不止是分居，是要离婚。

这场和平的契约婚姻已经变了质。当初就是给双方家人一个交代，如果凌深和陆书离一直那样恩恩爱爱，她做个透明人，这场婚姻或许还能维持一段时间。但是，就在昨晚，她看清了凌深的本质，不，确切来说，其实早就看清了，是她的拖延症发作以至于昨晚才看清凌深竟然家暴和颠倒是非…这些都是她零容忍的。

她必须果断地结束这段关系。

凌深不愿意结束是他的事情，她会以强势的姿态单方面宣誓自己的权利。

两个女生合力把粉色的行李箱搬进了后备箱。

之后，江迷把后备箱合上。

她站在别墅的正中央，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这座雅致的别墅，她生活了一段时间的地方。也许从第一次进这个房子开始就准备着离开的吧，所以她收拾行李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只有这么一点东西。

这儿，从来不是她的家。

天空又黑了几分，寒风似乎更猛烈了。

廖百合上了副驾驶，朝着江迷喊了句，“江医生，我们走吧，感觉天又要下雨了。”

江迷回了句，“来了。”

江迷上了车，她启动了车子，热空调没一会儿就暖了整个车厢，她踩着油门出了别墅，她在平坦的公路上驰骋，就好像她长了翅膀的心情一般，从未有过一刻的轻松自由，迎风飞扬。

她边看路况又看看远处的天空，边闲聊：“天气预报今天应该不会下雨吧，明天后的一个星期都是晴天，还说要升温了，该死的寒流终于过去了…”

“是吗？我忙的都没时间看天气预报。”廖百合说着就点开了手机里的APP。

隔了会，她高兴地说道：“是啊，从明天开始就要升温了，明天最低温度3度，最高温度9度。啊——终于不再是零下7-8度了。南方真的冷得透心凉啊。”

江迷轻轻一笑，“这么说，廖医生，你也不是南方人了？”

“……恩？江医生，你也不是？”

“恩。我从小在A市生活，那儿最冷的时候我也不用穿得这么厚实，家里都有暖气。海城是那种湿冷，我记得我第一年来海城的时候，手指上都冻冻疮了。我听人家说，第一年冻了冻疮第二年就要小心了，很有可能同一个地方又要冻，第二年我吓得认认真真地保护好自己的手，平时基本都待在空调间里，哪里想到第二年居然又冻了，又痒又疼，郁闷得我都想把我的手指给剁了！”说到这儿，江迷还朝着廖百合呵呵地笑了两声。

“这冻疮就像是毒瘤。”也像她现在鸡肋的婚姻，必须去除！

“我天天摩擦着我的手指，摩擦才能起热嘛，还好这一年的冻疮没有化脓了，哇……真的太痛苦了，第三年的时候，我在百度上查到用生姜擦皮肤，我就天天用生姜泡手…还买了防冻膏，又特别特别注意手部的保暖，然后那一年就真的没冻了。廖医生，你说我是不是太聪明了？”江迷黑湛的水眸像是染了星辰，亮得发光。她来了海城就不怎么提A市那边的生活了，偶尔和程漫说说。

这一刻她竟然特别怀念曾经。

“江医生，听你说了那么多，我发现原来不止我为了冻疮烦恼啊~哈哈…不过，现在看你的手又白又细，好看～”廖百合笑着回应，“江医生，说起来，我老家和你老家很近啊~我家就在H市凤凰县。”

“是吗？那是特别近啊，高速过去也就两小时的样子啊。”江迷思索了下地图，笑着回道。

“恩，江迷，你要是有机会回去，就到我家里来玩啊~我们那儿的油面特别有名，临近我们镇的人一大早开车过来吃油面，来晚了都没有了。”

江迷听到廖百合嘴里称呼她的全名，唇角的笑容僵硬了两秒，很快释怀，眼睛抽空看了眼廖百合，爽快应道：“好啊~百合。”

车厢里的气氛极好。

两个女孩各自说着各自的往事，似乎连心的距离也拉近了不少。

车子是往海城人民医院的方向开的。

快要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廖百合问她，“江迷，你接下来打算住哪儿？要我帮忙帮你搬家吗？”

江迷明亮的眼睛里蒙上一层茫然，方向盘打了右转，才道：“我还没找到地方。”

“啊？那那你今晚怎么办？”

江迷抿了抿红唇，“今晚我正好值班，倒是无所谓，等明天休息的时候我再去找房子吧。”

廖百合默了默，“江医生，今晚我不上班，我帮你网上看看，你对房子有什么要求？”

从前江迷什么事都自己扛，基本不找朋友帮忙，今天破天荒地先道了声谢谢，又道：“当然是物美价廉，安全性高啦。我要努力工作，省钱买房！”

廖百合听着，把要求记在心里，“好叻，你放心，包在我身上，晚上就帮你约，你明天只要抽空和中介去看房就行。”

江迷心尖跃上一层感动，“百合，谢谢你。”

“啊呀，小忙啦~”

廖百合陪着江迷回来趟家，江迷为感谢廖百合，晚饭请廖百合在员工食堂里吃了顿简单的晚饭。

吃完晚饭，江迷就和廖百合分开走了，廖百合往医院门口走准备回自己的小窝，江迷则继续值班。

廖百合刚走到医院门口，就被一阵喇叭声吸引了。

低头看手机的廖百合循声看去，一眼就见着了路对面那辆骚包的黑色保时捷，车窗被放下，晏灼英俊的脸上弯起笑意。

廖百合心里一疙瘩。

保时捷已经开到了她的面前，阻挡了她的去路。

“廖医生，下班了？”宋靳淡声问。

“……昂。”

“她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廖百合没跟上晏灼的思路。

“你今天不是去她家里了嘛？江迷没事吧？”宋靳深吸了一口气，直截了当问道。

“哦~”廖百合反应过来，“看江医生状态还行，应该没事没事，她也没和我说太多，不过我猜她和她老公昨天应该是干架了。”

“……哦？”

“昨天你托我交给江医生的毛巾卷掉了一地，我想应该是他们吵架的时候扔到地上的，都没打扫～”

廖百合想了想，又举了举手里看了一半的房产信息道：“哦，对了，江医生收拾了行李，她要出来自己住，我在帮她看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