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尘埃落定

“巴沙坎，带你的人撤退吧，此战你们必败无疑，我也不想再造杀戮。”

赵安看出了巴沙坎脸上复杂的表情变化，沉声道了一句。

巴沙坎不忍去看战况一边倒，己方士兵被屠灭的景象，缓缓将目光收回。

到此为止，他还是不太能接受眼前的事实。

我的思绪还停留在一开始，敌方派出先遣队攻城，一切都好好的，将他们的先遣队尽数屠灭，自己完全没把敌军当一回事。

此后那名少年前来骂战，扰乱了军心，己方被迫出城迎战，扑了个空，却认为己方打了个胜仗，收获了战利品。

谁知，所谓的战利品，才是敌方最终的计谋。

这战利品既让己方士兵们放松了下来，又给敌方里应外合的机会，加上这是一场夜袭，即使做好了防备，却无法应对得上敌军的灵活。

更不要说他们携带而来的诡怪法器，如同鬼魅一般，无形收割着士兵们的生命。

回头再看看己方的防备，除了人多以外，计谋、心态、装备，完全没有一样比得上敌方，这又怎能不败。

不是敌方太强，而是己方太过自大。

反思了许久之后，巴沙坎呼出了一口浊气，将内心的低落甩去，让自己坦然接受。

胜败乃兵家常事，用在巴沙坎这名老元帅身上再适合不过。

数十年的军旅生涯中，比此次还要惨重的失败，比比皆是。

而胜仗，亦是无比辉煌，不亚于明治军最近打赢的三场仗。

所以真阳城的失手，他只是觉得可惜，并没有愤恨。

选择撤退，而不是负隅顽抗，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大局已定，没有必要在这里让天竺国的精锐继续送死了。

但是在撤退之前，他需要一个让自己服输的理由，一脸苦笑看着赵安：“撤退前，我问个问题。”

“说。”赵安也很是干脆。

这支天竺军的元帅，巴沙坎，在两国边境和赵安对峙十数载，更是成名了数十年的名将，是个不可多得的对手，赵安自然不会拒绝对方的问话。

巴沙坎问道：“我想知道，真定城，真合成，以及现在的真阳城三场战役，是不是同一个人指挥的？”

真定城的守城计谋，他随口对自己手下的将领表示嗤之以鼻，但内心，却是赞叹不已。

立于绝境，破而后立，反败为胜，这一招实在是高妙。

在此之前，他没想到仗还能这么打，计还能这么用！

而真合成，他所知甚少，但是敌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取下，并没有传说中能够打死元婴期将领的武器，其中运用的手段和计策，他不得而知。

但是他知道，一定也很不简单。

当前真阳城之战，更是他亲身经历全过程，其中的精妙，不言而喻。

如今，叹服不已。

这三次战役，他敢笃定，绝对是出自同一人之手，战争的天才！

同时也是叹息不已，自己的军中，为何没有能够使出这般计策的人才？

对于对方的疑问，赵安并没有否认，如实道：“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是谁，赵梓珑？亦或是哪位帅才？”巴沙坎呼吸急促。

“都不是，而是他。”赵安目光转至陆枫身上。

巴沙坎顺着赵安目光的方向看去，只见是那名俊美的少年，那名在城楼之下骂战的少年，敢以筑基期的实力强行干扰自己战斗的少年！

“是他！”巴沙坎很是惊讶，还有些难以置信。

因为对方过于年轻，不像是有太多战场经验的人，表现得胸有成竹，他更是偏向于这家伙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但，事已至此，赵安没必要说谎，而且结合那名少年的所作所为，敢打敢闯的性子，不是说不过去。

惊讶过后，巴沙坎又产生了一股强烈的挫败感。

要是败在赵安手下，他没有半点波澜，败在某位成名的将帅手下，也不冤，甚至败在赵梓珑这个后辈的手下，他也可以接接受。

但是，这少年怎么看都像是大家贵族中细皮嫩肉的公子哥，风吹易折。

实际上，却给了自己天竺军极大的打击。

“他是第一次上战场。”见巴沙坎发愣，赵安冷不丁补充了一句。

巴沙坎更是满脸惊骇，一下子就急了：“这怎么可能！就算是从小熟读兵书，未参过战，也不过纸上谈兵而已，首次实战，根本不可能三次战役大捷！”

他可以输，但是不能输得不明不白，输给这种初出茅庐的小子，就是输得彻彻底底。

他不相信会有如此惊才绝艳之人。

见巴沙坎有些抓狂的样子，赵安有些得意，他就喜欢看敌人急而无奈的样子。

但是，他不想和巴沙坎扯下去这么多了，多扯一秒，他的士兵就会多死一名。

即使敌军全军覆没于此，己方士兵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

于是一脸认真道：“巴沙坎，你输得一点也不冤，换成你们天竺国任何一位将帅，也不可能赢得过他。”

“你凭什么如此笃定？”巴沙坎皱眉，有些过于夸大其词了赵安。

“你可还记得你是怎么当上这支军队的元帅否？”赵安反问。

“自然是前任元帅死了，我顶替他的位置。”巴沙坎脱口回应，没有太在意。

可是刚说完这句话，突然想到了什么，内心狠狠一怔！

前任元帅，二十年前，死于百里之外白衣修罗的一箭！

百里之外一箭取人首级，任谁来都不会相信这种荒谬的传闻，但是传闻的对象是白衣修罗，天竺全军上下，全都信了，他当年信了，直到现在，还是深信不疑。

那人是神，不可战胜的神话！

随即，再度揣摩了一下赵安的话语，面色惨白道：“白衣修罗！你的意思是，那少年和白衣修罗有关联？”

巴沙坎一下子就将赵安的言下之意给提取了出来。

“没错。”赵安面带自信微笑，底气十足，“他正是白衣修罗的独子！”

他不怕暴露陆枫的身份，因为陆枫不会长时间停留在常山域，天竺人不可能奈何得了他。

他倒是想用陆枫的名头，来震慑一番巴沙坎，使其不敢在短时间内再犯明治王朝。

“哈哈哈！”得知陆枫的身份后，巴沙坎冷不丁豁然笑出声来，“当年我为将军，未能与白衣修罗交过战，对过弈，当然，我自然没有这个资格和勇气。”

“如今，能与白衣修罗之子对上一场，此战落败，也算无憾了！”

白衣修罗，在天竺国，是一个凶名，这个名字一出，甚至能够吓哭孩童。

亦是一个威名，人人都想成为白衣修罗这样的传说。

在天竺国，这个名号，要比明治王朝没要流传广泛不知多少多少倍。

巴沙坎，认栽。

朗笑过后，便是转为一脸严肃，气势大展，吼声道：“天竺士兵，大势已去，此战已败，切莫做无谓的死斗，随本元帅退去！”

全城的天竺军，都听到了元帅的命令，原本还在战斗的，全都是怀着恐惧之心而战，听到能够撤离，如释重负。

原本已经躲起来的，如捉到救命稻草，开始逃离。

而原本就已经在逃命的，此时逃跑的积极性更甚，到处乱窜。

仍在装甲的天竺军纷纷丢盔卸甲，终于可以结束这该死的战斗，终于可以回家了！

至于明治军，赵安并没有下令，也听不懂巴沙坎的声音，但是眼前的形势，他们能够看得出天竺军败退了。

他们并没有追杀，没有阻拦，更没有继续死斗。

战争是残酷的，磨人心的，所有人的心中都充斥着痛苦和悲哀，得知天竺军退去的消息，心中生出一抹温暖。

活着真好！

只有极少部分热血上头的，杀疯了的士兵，仍在追杀天竺残兵，完全丧失了理智，身子不受意识驱使，手中兵戈舞得凌乱。

所幸有清醒的同伴将其唤醒，这才不至于让其陷于其中。

以少胜多，这已经是最大的胜利，根本没有追击的必要。

况且，狗急了还会跳墙呢。

士兵们都累了，身子累，心更累。

天竺士兵争先恐后挤出城门，造成的踩踏事件，更是让他们再损更多同胞。

不过，终归没有人追杀围堵，明治军默默观望，做着警惕。

天竺军无一回头，无一留恋，去势如潮水，很快就消失在了真阳城中。

直至这座城池只剩下自己人时，明治军所有士兵完全将压力释放，得以解脱。

赵安于高空俯瞰着天竺军离去，视察城内状况，直至完全散去之后，才松了一口气，回到地面。

赵芸儿迎了上来，不解道：“父亲，为什么不继续追击？”

她不太明白，如此大好时机，若是父亲发令追击，他们完全可以再折去天竺军剩下大半兵力。

甚至，可以关起城门，关门打狗，将全部天竺军全部灭杀于此，给天竺国一个极大的震慑，不敢再犯明治。

对于女儿的询问，赵安一脸无奈：“芸儿啊，不是每个人都似你这般生龙活虎，将士们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赵芸儿一愣，放眼望去，城中断壁残垣一大片，各处烟火不断，脚底下，到处都是尸体。

至于幸存下来的士兵们，皆倒在了地上，有的背靠墙上，有的相互依偎，有的则是倒头就睡，比比皆是，都累了。

能够睁得开眼的，站得起身的，不过是少数，大部分人已经力竭，甚至连此刻打扫战场的力气都没有。

当然，若是刚才初停战之时，明治军继续追击，还是有机会的。

不过既然已经停下，士兵们已经松懈了下来，根本不可能再次追击。

若是天竺军趁机返回，明治军甚至没有还手之力，当然，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

赵芸儿对父亲的决定表示理解，他和父亲的性子不同，父亲属于中庸，保全己方力量，减少士兵的伤亡，是他作为城主，百姓父母官的职责。

而自己，是一名杀伐果断的将军，一切以利益为主。

若是此次能够歼灭所有天竺军，足以震慑天竺国好长一段，不敢再犯边境。

赵芸儿也累了，是该歇息一阵了，天亮之后，还有得忙的。

一切尘埃落定。

靠在墙边，不知不觉睡着了过去。

……

由于连夜的战斗，整座城的百姓都是清醒的、提心吊胆的状态，一刻也放不下心来，家家户户时刻关注着外界的战况。

听着厮杀声逐渐减小，直至完全消散之时，整座城死寂一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户接着一户开始低声议论了起来。

“战斗……结束了？”

“好像是，就是不知道是哪一方赢了。”

“无所谓了，哪方赢都无所谓了，只要没人来杀我就行，真阳城回不回归都一样了。”

“外面静悄悄的一片，该不会双方都死光了吧？”

“胡说八道，哪里有双方都死光的道理！”

“那你说为什么静悄悄一片，如果没全死光，应该有人整理战场吧，怎么不见动静？”

“额…这我不知道，你胆子大的话，你出去看看呗！”

“那还是算了，等天亮再说吧……”

有些胆子大的人，竟然从家中偷偷溜了出去，来到大街之上，结果，看到的景象，让他看傻了。

街道之中，满地都是尸体残骸，堵塞道路，浓郁的血腥味，发臭刺鼻，场面极其骇人，直接给那人晕死了过去。

有人一出自己的家门，便能看到一地的尸体，吓得又立马缩了回去。

这还算好的，有人一打开门，便是好几道“尸体”倒了进来。

而且，倒进来之后脑袋磕到了地上，发出了一声惨叫声，随即竟然还爬起了身。

把那人都快给吓尿了，见鬼了！

“你，你不要过来，我警告你，我可不怕鬼啊！”

那人不知道从何处摸来了一把菜刀，瑟瑟发抖，用菜刀指着面前满脸血垢，看不清面容的鬼。

殊不知，这只所谓的鬼，只不过是一名疲惫的明治军小头目罢了。

一营长持着一杆加特林，和天竺士兵在这附近展开了一场大战，筋疲力尽之时，刚好天竺军撤去，一身轻松。

想着一时间主人家应该不会出门，懒得挪动屁股了，便倚靠在人家的门口歇息一会儿。

没想到歇息得还没多久，里面竟然有人不怕死敢开门出来，给他摔了一跤，不过倒是给了清醒了起来。

面对主人家持菜刀威胁，说自己是鬼，他撇了撇嘴，无力道：“别紧张，我不是鬼，我活得好好的呢。”

听到声音之后，这家主人竟然内心没来由一喜，不是鬼，是人！

而且，说的是明治语言！

自己人！

他不知道哪来的胆量，将菜刀丢掉，兴致冲冲来到一营长身前，语气急促问道：“军爷，原来是咱们自己人啊！”

说着时，偷偷摸摸把房门给关上。

一营长不解：“你关门干什么？”

这名男子一副你懂的样子，朝着一营长挤眉弄眼：“军爷，我是知道的，你肯定是当了逃兵，来我家门口这避难，但又不好意思敲门进来。”

“不过没关系，逃兵无所谓，逃兵不尴尬，能活下来是好事，为了防止天竺士兵捉到你，就先进来躲避躲避吧！”

说着时，一脸的运筹帷幄。

一营长有些无语地瞥了他一眼：“谁跟你说我是逃兵，我特么是一名千户，我是那种当逃兵的人么？”

“额……”这家主人一时间尴尬了，挠挠脑袋，“那你干嘛在我门口杵着？”

一营长没好气瞪了他一眼：“笨蛋，自然是仗打赢了，天竺军被我们赶出真阳城了，本军爷疲惫累了，走不动路了，在你这躺会儿歇息怎么了！”

“哦，原来如此。”这名主人家恍然大悟。

原来只是累了，不是当逃兵。

然而，下一秒，后知后觉，一脸呆滞：“军……军爷，您说什么？谁赢了？”

一营长见这主人家的反应，傻愣傻愣的，但是听说话语气，像是个爱国人士。

于是微笑着：“赢了，咱们赢了，咱们明治军打赢了，把天竺军赶出了我们的地盘！”

俶尔，这名主人家的眼神，由呆滞，转为不可置信，再到兴奋，喜悦。

随即，奔出家门，朝着左邻右舍大喊：“赢了，咱们赢了，咱们明治军打赢了，把天竺狗赶出了我们的家园！”

“赢了，我们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