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2)
穿过一个个熙来攘往的候机大厅,他们来到一个特殊的地方,这里是一个个隔开的房间,像是宾馆,又像是会议室。在一间挂有103的牌号前,他们站住了,汪忠轻轻地推开门,热情地迎上前去,和梅志宏打招呼。
梅志宏忙站起来,一眼就看见王一鸣,忙向前跨一步,握住王一鸣的手,使劲地晃了晃说:“你好,一鸣老弟,好久不见。”
王一鸣看梅志宏高高的个子,身材魁梧,腰板挺直,很有军人的气度,握着他的手,说:“你好,老兄,不好意思,经天大哥经常向我说起你,说找个时间,大家聚一聚,但一忙就错过了,没想到,今天是你亲自送我去上任,荣幸啊荣幸!”
梅志宏忙招手,示意大家坐下来,然后扭过头,对王一鸣说:“经天昨天晚上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他说了你们兄弟之间的关系,我明白了。今后我们就是好兄弟了,不要客气。”
因为屋子里人多,双方不便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于是就立即转了话题,谈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这个时候,小龚也开始和梅志宏带的秘书聊着天,交换着号码。做秘书的,老板相互之间是朋友,秘书之间理所当然地就是朋友,大家有什么事情都互相联系,目的是为了方便为老板服务。李志强和汪忠,拿着机票去办理大件行李的托运。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一会儿,一个工作人员过来告知,他们这个屋子里的人,可以安检上飞机了。于是众人拿行李的拿行李,提包的提包,梅志宏在前,王一鸣第二,大家鱼贯而出,到了专门为贵宾安排的安检通道,顺利通过安检。
汪忠和李志强站在外面,冲着大家挥手,说着:“再见,再见,一路顺风。”
王一鸣向他们俩微笑着,说着:“谢谢,辛苦你们了。”
等到了飞机上,王一鸣才现,自己这一次坐的是头等舱。看来这个汪忠还真是会办事。
从北京到西江的省会江城市,飞机在空中要飞行三个多小时,王一鸣和小龚并排坐着,感到百无聊赖,拿着飞机上准备的《西江日报》翻了翻,他看到,一版上有省委书记杨春风的照片,他在参加农村劳动,戴着草帽,上身穿白衬衫,下身是绿颜色的军裤,高高挽起裤腿,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的雨鞋,正站在水田里,一手拿着水稻的秧苗,往田里插秧呢!文章的标题是《省委书记杨春风在沙岗村参加春种》。
沙岗这个村,是个全国有名的地方,是全国第一批实行大包干的村子。按报纸上的报道,说沙岗的二十多个农民,几乎在同一个时间段,和安徽的小岗村的农民一样,走上了分田单干的路子,他们迅速改变了农村的面貌,家家的粮食吃不完。但此后的几十年,他们也和小岗村一样,成了远近闻名的参观圣地,但老百姓的日子却没有大的改观,依然是贫穷,许多村民靠出去打工生活。
原来是各级部门不遗余力树立的改革开放的标兵,哪知道展了几十年,还这么不争气,仍然要靠各级部门输血,才能过活。倒是那些原来没有分田单干,坚持走集体经济展的华西村、南街村,彻底摆脱贫穷,走上了富裕的道路。
华西村王一鸣特意去参观过,那个村子,哪里像是农村的样子,家家户户住统一建设的别墅,都是三四百平方米的,三层楼,家家有汽车,每家每户都是百万千万的家产。村子里办的集体企业,每年的收入几十个亿,在这里村民个个有工资,有分红,看病不要钱,上学不要钱,养老不用愁,简直是实现了共产主义了。
历史真是奇怪,它喜欢转大圈子,原来我们都认为集体经济不行,大锅饭没前途,只有分田单干一条路,但现在事实证明,我们言之过早。真正在农村实现了共同富裕的,还就是那几个实行集体经济的村子。真是让人感慨万千哪!
王一鸣仔细看了杨春风的样子,研究了一下他的肢体语言。对这个,王一鸣有些心得,他长期爱好心理学,喜欢揣摩古今中外那些大政治家、阴谋家迹的历史和他们留下来的画面。从他们的表情和语言上,现一些有价值的东西。看得多了,研究得多了,又在官场上待了那么久,王一鸣渐渐就有了自己所谓的独特的慧眼,他善于从一些细节上,推测出一个人的内心世界和思维习惯。王一鸣觉得,大自然才是真正神奇的,莫测高深,我们直到今天,科技这么达,仍然有很多的未解之谜,我们对这个居住的星球的认识,还是一知半解,不完整的。而具体到个体的人类,却是肤浅的,只要你静下心来,仔细观察,就会现,不管一个人多么老到,狡猾得像只狐狸,他还是会露出马脚。特别是每个人的那张脸,简直是每一个人的天气预报,所有的内心世界,在上面都有反映。不管你是多么成熟、狡猾的政客,多么善于表演的骗子,你就是使出浑身解数,想迷惑所有的人,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因为不论你无论如何掩饰,你的眼睛和表情,你的肢体语言,会透露出你内心的秘密,大自然给了每个人一张无法掩饰的脸,它让你时刻都是赤裸裸的,接受别人的过滤。尤其是现在,政治人物每天都生活在聚光灯下,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公众看在眼里,他们一个个其实都是透明的人,没有了任何秘密可言。所以谁是什么样的人,要不了多长时间,公众就心中有数了。
王一鸣觉得,自己虽然和杨春风从来就没有打过交道,但从杨春风脸上的表情和他手中的动作看,王一鸣判断出,这是一个非常有个性、权力欲极强的人。对于杨春风,王一鸣久在官场,也略知一二。
杨春风这个人,早年出身很低,从一个乡长做起,一步一步,当了东部某省省会城市的市委书记。他当一把手的时候,所有和他搭班子的人,都感到非常头痛。当市长的,都和他尿不到一个壶里去。所以他在哪里,就不停地换市长。以至于谁听说要和他搭班子,心里就凉了半截。
但他这个人,也有优点,认准的事情,不管遇到多大的阻力,都一干到底,直到做出成绩。所以中央还是有领导喜欢他,把他一步一步,又提拔做了省长。
做了省长,他又和省委书记闹矛盾,继续我行我素,中央看这样下去不行,就准备把他调出来,交流到外省去。恰好赶上西江生了官场地震,省委书记谢青松和省长钱名贵,都先后出事,这个时候,杨春风才因祸得福,临危受命,做了一把手的省委书记。其实官场上大家都议论,中央就是考虑到他有达地区执政的经验,想利用他的冲劲,改变一下西江省在全国的落后局面。
和杨春风在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处好关系,是自己要的任务,王一鸣想。
飞机加速起飞时,王一鸣感受到那巨大的轰鸣声和强烈的震动声,透过窗户,他看到飞机已经离开地面,像一只大鸟,张开翅膀,一下一下向高空爬升。北京城的高楼大厦,从空中望去,已经变成了一个个小矮人,下面是被道路分割开的绿油油的麦田,河流、道路纵横交织,一个个城镇、村庄,铺开在这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上。这里就是共和国的心脏,自己工作生活了八年的地方。
整整八年了,王一鸣想,自己不知道这一辈子还有没有可能重新回到这里,自己的前面,是充满希望而又难免坎坷的仕途,每一步都蕴含着机遇和挑战,是成功的起点,但一旦有了重大失误,就会转化为官场的终点,许多人折戟沉沙,只有少数的幸运儿,才能够最后胜出。“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林则徐的这句话,久久回荡在王一鸣耳际。他又回味起魏正东的话:“要做政治家,不要做无耻的政客。中国最不缺的就是无耻的政客,自以为聪明,每天不住地表演啊表演,你那么爱表演,干脆去做演员好了,不要占着茅房不拉屎。中华民族的大好时光,耽误不起啊,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国歌里不是每天都唱着吗?环顾今天的世界,我们决没有理由掉以轻心。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中华民族这么多人,人家会让你舒舒服服实现崛起吗?简直是痴人说梦!政治家啊,政治家,今天中国最缺乏的,就是大政治家。一个缺乏大政治家的国家,就像是一群没头苍蝇,前途堪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