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一命还一命
主殿大门紧闭，阳光被隔离在外，屋内视线也变得暗淡，层层帷幔遮挡住床榻上那女子的轮廓。
慕染云的侧脸映在绯紗薄雾中，青丝慵懒地吹散在脑后，身体软绵绵地椅靠在枕上，小口地喝着容桓喂来的黑色汤汁。
她眉头不经意地皱了皱，用着仅有两人能听见的声调，凑在容桓耳侧说道，“你给我炖的这是什么汤，苦死我了！”
“马上要入夏，怕你火气太旺，给你煮了碗龟苓膏降降火，可能忘放糖了。”容桓眉眼间浮现淡淡促狭，俨然是故意为之，又从碗中盛了一勺，递到她的唇边。
君祈夜挑开纱幔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容桓坐着轮椅，上身却朝慕染云的方向微倾，而后者昂起的下颌离他的侧脸仅有一拳相隔。
距离暧昧如新婚燕尔的夫妻，两人眉眼间尽是不易察觉的笑意。
“王爷，您怎么来了？”慕染云视线从容桓肩上绕过，看到了站在后面的君祈夜，表情瞬间收敛，恢复如常。
君祈夜眸子暗了暗，他之所以这十二个时辰里都不敢来看她，便是害怕容桓告知他不好的消息，也不想看到她那张憔悴的病容。
他怕再次看到她唇角流出的鲜血，会忍不住做些失去理智的事。
就像他在刚才已无数次动了杀掉玉璃的念头，却知她手上还捏着自己最大的把柄，不能任性妄为。
当他再次看到慕染云清婉的笑颜时，他险些也跟着嘴角上扬，但转瞬便发现，她的笑容似乎并不属于自己……
一时间怒火中烧，又被他按捺下去，沉声道，“本王来看你好了没有，可见容御医果然医术高超，这么快便能谈笑风生了。”
还能当着他的面勾引男人了！
慕染云看到他的脸色冷若冰霜，心底有些茫然，难道君祈夜是看到她病好了，所以不开心吗？
他总不会期望自己永远是昨天那副奄奄一息的样子吧？
“既然王爷来了，那这药就交给您了，麻烦王爷将诊金付清，微臣还要赶回宫中给皇上诊平安脉。”容桓将手中的碗放在几案上，不动声色的说。
“有劳容御医，诊金随后冷千秋会送至您的府邸上。”君祈夜音色微凉，但语气仍带恭谨，“容御医行动不便，府门口已备好马车送您入宫。”
容桓颔首，眉目间又染上疏冷与倨傲，侧目掠了朝他挥手的慕染云一眼，便驶着轮椅离开。
屋内又只剩下君祈夜与慕染云两人，气氛沉默得压抑。
直到君祈夜把视线移到那碗药上，思忖少顷，纤长的手指端起那只甜白釉药碗，坐到了她的身前，盛了满满一勺向她递了过去。
慕染云一看那没加糖的龟苓膏便往后躲了躲，方才是为了在君祈夜面前装装样子，现在她可不想再喝那苦兮兮的东西。
君祈夜脸色骤然阴沉下来，想起刚才容桓喂她药时便眉开眼笑，自己喂她药就好似如临大敌。
愠怒伴着酸涩感油然而生。
“喝药。”他冰冷的吐出两个字来。
她故意清咳了几声，强行挤出一抹苦笑来，“咳咳，王爷，臣妾余毒已清，这药便不喝了……不知您可查到，是谁想要毒害臣妾？”
君祈夜沉默了瞬，眉眼微垂，把手上药碗放回了几案上，甜白釉与水曲柳桌面碰撞，发出悦耳的清脆。
“本王已经查明，是王秀娟。她因在孙家村时与你结下梁子，混入王府后便偷偷摸进了厨房，往阿箬所做的糕点中放了一种叫三日醉的毒。”他淡淡说道。
慕染云故作惊讶状，狠狠拍了下床榻，“竟然是她！这个女人真是可怕，王爷，断不能将她留在府内！”
君祈夜斜睨了她一眼，眸内深渊暗涌，嗓音干涩，“王秀娟已于昨日事情败露后，便服毒自尽了……”
这回她脸上流露出了真的惊愕，双手将牡丹花锦被揉皱成两团，恨声道，“中了什么毒，尸体呢？臣妾肯请验尸！”
“夏至将到，尸体不易存放太久，本王已命人将王秀娟扔到京郊乱葬岗去了。”君祈夜面不改色的说道。
慕染云看着他那张刀削斧凿的峻颜，半晌冷笑出声，“这便完了？臣妾险些丢了一条命，就只换来一个畏罪自尽吗？”
“一命还一命，有何不妥？”他淡然说道。
正当慕染云积压的磅礴怒意要喷涌而出时，他再次开口，“本王知道你心绪难平，王秀娟是玉璃招入府中来的，所以本王也叫了玉璃前来问话。”
说罢，他拍了拍手，玉璃周身带着一抹阴翳地从殿门外走入，与慕染云迅速交换了个针锋相对的眼神后，便露出欣喜的笑容。
“姐姐真的醒了？这容御医当真是妙手回春，姐姐昨日的模样可真是吓坏了臣妾和王爷呢！”
“托你的福，本妃活得好好的。”她唇角牵起一丝嘲弄。
“姐姐没事就好，臣妾福薄，可不敢当。”玉璃看着她笑意讽然，似是在感慨又让她逃过一劫。
慕染云本以为君祈夜为了保住玉璃，到了王秀娟这里就此翻篇，所以才连夜将王秀娟尸身都扔掉，却没想到他竟将玉璃叫来了自己眼前。
她愈发不明白君祈夜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眼波流转在他们两人之间，静静看戏。
“玉璃，那王秀娟在你眼皮底下给王妃下毒，你当真半点不知情吗？”君祈夜眸光冷厉如刀，深深刺入玉璃的瞳孔。
她倒吸一口冷气，咬牙道，“臣妾当真不知！若臣妾知道她是这种狼心狗肺的女子，又怎会招她入府！王秀娟定是早有预谋，否则不会一东窗事发就服毒自尽，她定是冲着王妃来的！”
“玉璃，这王秀娟可是你亲自招进来的啊？这狗咬了人，自然是要找狗的主人算账，你现在倒撇的一干二净，这不合适吧？”慕染云反唇相讥。
玉璃剜了她一眼，转头捏着嗓子向君祈夜泣诉道，“王爷，都是臣妾的错，臣妾那日见她可怜便收入府中，哪知道她竟与姐姐有仇，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