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只乌龟

远处那优雅湘竹帘外的门廊下沿着墙早已经站了一溜儿形容尚小的丫鬟，全部面部震惊之色，那一双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瞪得如同铜铃，深处按捺不住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都直直的盯向这里，有几个胆大的，甚至小声交头接耳了起来。

主子打骂奴才，本来是极其平常的事情，她们身上或多或少也都挨过几巴掌的。

只是这四小姐天生自卑，平日里连一句重话也不曾说过，更不要说发火打人了，虽是半个主子，平日里行为处事，还不如她们呢。这四小姐被丫鬟们私底下公认为相府最好欺负的对象，平日里怠慢也是有的。

如今这小姐光天化日之下在夫人的房门口教训奴才，这可是千年难得一吃的瓜！小丫环面面相觑，觉得自己看到了这个世界上最新奇的事物。

只见女孩秀眉微微蹙起，将九节鞭放在胳膊处擦了一擦，又复放回袖中。那木地板上，早就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白痕，茯苓坐在地上，再也按捺不住双眸中沁出的泪水，哇哇大哭了起来。

柯筑韵终究还是不忍心让鞭子落在一个女孩身上，但虽然没有打中，恐吓的作用确实很明显已经成了，刚才还倔强刚强的茯苓再也不敢说一句话。

柯筑韵淡淡的看了茯苓一眼，下巴微微抬了抬：“去站着。”

一丝愤怒在女孩的双眸中一闪而过，终究还是被恐惧所代替，她哆哆嗦嗦的撑了起来，偷偷的看了一眼柯筑韵那藏着鞭子的长袖，贝齿暗暗咬了咬，低着头站到了门廊下。

柯筑韵抬头，淡淡的看了一眼前方的大门。

赵夫人和嫡母，都在里面了。

雪白的绣花鞋踩在走廊的木头地板上，发出踏实的声响，慢慢的来到了门口，早有小丫环帮忙打起了帘子。

对上小丫环带着些惊奇和畏惧的眼神，柯筑韵淡淡颔首，前脚一跨便进了大厅。

迎面便是一副气势恢宏的“富春山居图”，周围清一色珍贵别致的深棕色雕花木头家具，倒也别具一番风味。果然文有文的过法，武有武的过法，这相府正室和将军府的装扮，却是截然不同的。

脚下的地毯华贵而柔软，每踩一步便深深的凹陷下去。

柯筑韵一面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周围晃得人眼瞎的家具和装饰，心里暗自撺掇。

见房间布局如见其人，看着房间精致华美的摆设，这嫡母李氏一定喜好荣华富贵。

光顾着抬头欣赏，突然，脚下却冷不丁踢到一个硬物，绊的柯筑韵差点摔了一跤。

“哎呦。”

脚底突然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沙哑声响，“走路······看路······啊。”

柯筑韵吓了一跳，猛地低头，只见脚底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块深绿色巨大的石头，上面还有一些错综复杂的花纹，仿佛雕刻了一些复杂难懂的远古文字似的。

女孩的手指猛地颤了一下，环顾四周只有屏风，却没有一个人，急忙跪下来冲石头磕了个头。“抱歉，无意冒犯。”

她生来有这种与动物交流的能力，能够和动物做朋友或是驯养。

但她深深地知道，有一种动物，却是只能供奉，不能驯养的。

脚底的深绿色硬物，根本就不是什么石头，是乌龟。

“老衲······咳咳咳，好无聊咧。”那深绿色的龟壳中，突然慢慢的伸出了一个圆形的小脑袋，只见那细长的脖子上早已经布满了一条条皱纹，一双黑眼珠子可爱的一眨一眨的，深深地看着女孩，尖锐的喙半张着，似笑非笑。

“老衲······逃了大半日，好不容易有个人看到我，陪我说说话可好？”

老乌龟的语气沙哑低沉，却带着一丝吊儿郎当的气息，让柯筑韵心生不悦。

乌龟虽然是动物中最高贵富有智慧的一种，大多数的它们却是对倚老卖老情有独钟。

柯筑韵低头，轻轻将乌龟的壳抱了起来，放在凳子底下，轻声说道：

“我······我还有事，聊······聊······聊天就算了。”

说罢，便站了起来，刚想穿过屏风，只听乌龟笑盈盈的说道：“那个恶毒的女人现在正在和她聊天咧，反正都已经迟到，老衲若是你，就不会现在进去！”

那扶着屏风的手骤然一僵，柯筑韵若有所思的回过头来：“您的意思是······”

对上个女孩清澈如水的双眸，乌龟那锋利的尖嘴却是张了张，那双机灵的小眼睛眨巴眨巴，深处的八卦之火早已经显而易见：

“站在墙下偷听虽然不雅，却是能听到许多有趣的事情哦。来来来，老衲给你指点指点哪个是恶毒的女人那个是外面来的女人。”

屏风内，李氏身穿深绿色锦袍，正优雅的低头喝着茶。

与胡姨娘的妩媚不同，她却是天生别具一番雍容华贵，脚底踏着一双宝相花纹云头锦鞋，脖子上挂着一条亮闪闪的鎏金宝石项链，就是身体微微有些发福。

而赵大夫人正低头漫不经心的用小钳子拨弄着香炉里的灰，相比之下要消瘦一些。

李氏低头喝一口热茶，忽地抬头问一旁的琥珀道：

“方才怎么这么吵？四姑娘可来了？”

让长辈等待如此久，的确是一件无礼的事情。

更何况赵夫人是亲自来相府见她的。

琥珀今年十四岁，眉宇间那股子清灵俊秀早已经逐渐长开，乌黑亮丽的长发整齐的挽个髻便垂在腰间，如今正半跪在地上，满脸恭谨的帮李氏捶腿，听闻此话，抬眼轻声道：

“回太太的话，奴婢刚才出去看，原来是是外面小丫环不懂事，管家正在教训，才弄得如此吵闹。四小姐么，听管事的昭南说已经在路上了。”

这女孩倒是个极其机灵的，说话轻声细气，回答的有条不紊，深得李氏的心意。柯筑韵轻轻抚着屏风，心下微微有些惊讶。

这个女孩骗了李氏，是在帮自己说话么。

赵夫人听到这里，眉头微微皱起，抬头轻声说道：

“平日里听说柯四姑娘是个琴棋书画样样通的美人，性格温驯，女戒也是背的滚瓜烂熟，怎的如今······”

受过教养的大家闺秀，背后从来不议论人的是非。

赵大夫人的话说到这里便戛然而止，但李氏却是在一瞬间明白了她想要表达的意思。

那薄薄的红唇微微勾起，双眸中刹那间充满了疼爱和怜悯：

“那孩子的身体素日不太好，迟到也是常有的事，还请赵夫人不要见怪，我必好好说说她。”

看着李氏毅然一副慈母的模样，赵夫人轻轻摇了摇头：

“你天性善良，对庶出子女都是和亲生孩子一样的，自然有所不知，这些庶出孩子，生来骨子有些低贱，最是惯不得！”

女人微微扶额，轻轻叹了口气道：

“也不知我家那老爷子找了什么魔，偏偏选了四姑娘。我看着二姑娘知书达理，仪态端庄就很好。”

李氏笑道：“可别这么说，赵老爷选了韵儿，必然有他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