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山庄的覆灭
易攸宁亲自驾车送楚家父女回庄,一路上寂静无声,人烟稀少,刚好也给了他机会放空自己,去仔细地思考昨夜发生的事情,那神秘莫测的梦魂宫主,那份难解的心思,那场诡异的交手,等等,等等。之所以称为诡异,只不过从他的角度,刚刚好看到了楚思柔一闪而过的阴险目光,也刚好察觉了究竟是谁在引导着谁。
谁知,车内的对话,令他平和的思绪变得紧张起来。
“爹,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好在解药还有,时间也来得及。”
“我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楚思柔刻意压低了语调,明显是担心让易攸宁听了去,“那个女人既然清楚这是您的独门毒药,又岂会这么容易让您解了毒?”
“莫非她还有后招?”
“我也说不好,但是我敢肯定,她一定是为了楚思晴报仇来的!”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话说回来,梦魂宫跟咱们作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不过我并没有让这事张扬出去。今日趁势发难,怕也不是谋划了一两天了。如果说她大费周章单单只是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楚思晴,我实在没办法理解。”
为楚思晴报仇?只这几个字,就让易攸宁听得心里发毛了。
“我与她交手的时候,有意地去套了她的话,她似乎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却也没有直接回答。”
楚江阔咳了两声,又压了压声音:“她真的死了吗?”
“那女人的言外之意似乎是这个意思。”楚思柔的眼前出现了一具血淋淋的破败身躯,眼睛里闪烁着寒光,“我才不信她伤得那么重还有机会活下去,更别说能够恢复如初了。”
“的确,纵使那一剑没有了结她,也该要了她半条命。”
“只是,现在的楚思晴究竟是什么人?”
“为父这些年探查了许久,都没有弄清楚她的来历,有时候我甚至相信,她就是楚思晴。”
“她绝对不是!”楚思柔的态度十分肯定,“我想不通的是,她的脸不是易容,世界上真的会有长得如此相像之人吗?而且,她们的身形、性情、言谈举止,简直就是如出一辙,装扮得毫无破绽。如今想来,她极有可能是梦魂宫主派来的。”
“你我父女提防了她许多年,应该没有什么遗漏。好在她不懂武功,对我们没有什么威胁,我倒是不在乎替梦魂宫养一个闲人,刚好也替我挡住了悠悠之口。”
“爹,你说,化功散的配方,会不会是她?”
“不可能!配方的所藏之处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时也有查看,并没有人动过。以她的本事,绝对没有机会拿到。”
“那还真是奇怪了。”
楚家父女一下子都陷入了沉思之中,安静的喘息取代了刚才的窃窃私语,一个又一个疑团却不断笼罩在易攸宁的脑海之中。
楚思晴真的已经死了吗?
如果是,她是被谁所杀?她的死与楚家父女究竟有什么关系?他们又为什么对她如此狠心?而眼前的这个“楚思晴”又是什么人?
如果不是,那么当年的楚家发生过什么事情?楚家父女的真实面目又是什么样子?
易攸宁愈发觉得,这位楚庄主、楚大侠和善的外表之下,隐藏了一颗虚伪的内心,而那位看上去楚楚可怜、温柔可爱的楚二小姐、洛少夫人的内心更是深不可测。
直觉告诉他,昨夜种种,还有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一切根由,就在八年以前,在那个无故失踪、突然失忆的少女身上……
悠然山庄建在城外不远处,门庭辽阔,十分气派,彰显着主人赫赫的威名和不俗的地位。宽广的院落,内外都是大好的景象,庄外绿树成荫,庄内百花齐放,层叠假山、小桥流水、甚至还有人力搭建出的瀑布,种种景象构成了其如画般的美景,既不失磅礴的大气,又颇有一番悠然自得的情趣。
而现在,楚江阔和楚思柔正在易攸宁的陪伴下,站在山庄的门口,脚下有如千斤之重,半步都移不动。
一夜之间,悠然山庄,只剩下了断壁残垣,庄内所有都变成了一片灰烬。
楚江阔原本就中了毒,看到这场景,更是急火攻心,一口血就吐了出来,不停地咳嗽着。这是他几十年的心血,他用尽手段、费尽心机得来的一切,都在这庄内,都化为了乌有。还有他所中之毒的解药,也随着庄园的覆灭而荡然无存。
楚思柔同样惊呆了,面露惶恐之色,她已完全认不得眼前这片黑黢黢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家。
“怎么会这样?谁干的!到底是谁干的!”悲愤之下的自言自语,根本没有人能够回答她,“出了这么大事,居然没有一个人来禀报?”
易攸宁一路上都在琢磨着楚家父女的对话,可此刻,面对如此破败的画面,也难免受到了冲击,他只有暂时放下了心中的困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搞清楚这边又发生了什么:“安全起见,楚庄主与二小姐暂且留在这里,我先进去查看一番,以免里面再有什么陷阱和埋伏。”
“易公子,不必了。”楚思柔迅速地冷静了下来,面色凝重,语气冷淡,“猜都能猜到是何人的杰作。她既已退走,就不会再设什么埋伏,更何况,这个样子的悠然山庄,还有什么值得她算计的。”
易攸宁沉默了,想想昨夜的丘山雅苑,再看看今日的悠然山庄,虽然几乎可以确定是同一批人下的手,可是最终的结果,实在是天差地别。若说梦魂宫主对洛家没有手下留情,他自己恐怕都不会相信。针对的目标显然非常的清晰了。
“麻烦易公子帮忙照顾下父亲,我们一起进庄看看吧。”
于是,楚江阔在易攸宁和楚思柔共同搀扶下,迈进了他曾引以为傲的庄园。
一股令人作呕的焦尸味直扑而来,刺激着本就变得敏感的五官,血腥味道迟迟没有散去,比起昨夜更甚。地上尸横遍野,全然认不出谁是谁。
楚思柔什么时候见过如此惨状,故作镇定不过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吐了出来,不敢再多看一眼。她的心微颤,她开始有些怕了,这是她第一次感到害怕。她意识到,现在这个对手不单单是装腔作势,也不是外冷内热,而是一个真正心狠手辣的女人,对付她远比对付当年那个少女要困难得多。如果她还要继续为那个女孩报仇,那么自己早晚也难逃一劫,她是不是要早做打算,多多提防?
“你没事吧?”易攸宁安置了已经欲哭无泪、欲语无言的楚江阔之后,转而又将怀中的手帕递给了楚思柔,“你出去透透气吧,这里到底不适合女孩子。”
是啊,说到底,楚思柔还是一个女孩,纵有千般心机,万般深沉,也终究还是承受不住眼前非人的场面。
楚思柔没有出去,不过还是走到了一个相对干净的地方,背对着院子,深深地呼吸着。
易攸宁前前后后,进进出出了几趟,将山庄上上下下都重新探了个遍,正当他回来准备说与楚江阔听的时候,洛其琛等人也到了。
“攸宁!”
“其琛。”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搞成这样?”
“我也不知道,我们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紧接着,杭清川和郗之恒也陪着愈发虚弱的楚思晴到了院子里。
“杭掌门?郗帮主?你们怎么也来了?”易攸宁十分意外,该来的不该来的,竟然全都来了,“大小姐受伤了?”
“嗯,被独孤鹰扬所伤。”洛其琛往后看了一眼,只剩无限的怜惜,“此事一言难尽,回去我再与你细说。”
易攸宁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我刚刚已经看过了,庄内上下,无一活口。”
“是谁干的?”
易攸宁摊开手掌,手中握着的是几片红色花瓣和一枚好似鹰喙的飞镖:“我只发现了这两样东西。”
彼岸花,暗鹰镖。
梦魂宫,飞鹰门。
“火势很大,这两样东西大概是在火灭了之后被人刻意留下来的,不知道是在嫁祸还是在炫耀。”易攸宁一向谨慎,他不排除是有人栽赃的可能性,虽然这个可能性基本上是微乎其微。
洛其琛想起不久之前独孤鹰扬留下的话,方才明白,原来,真正的血洗是这个样子。
“我看过其中一部分人是尸体,虽然都烧焦了,但是仍旧可以发现,每一个人在死之前都遭受了不少的折磨,身上的伤口少的有十几处,多的有数十处,条条见骨,手段实在是残忍。”易攸宁想不通,到底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能下得了如此的狠手。
洛其琛心里一惊,却继续问道:“还有其他的的异常吗?”
易攸宁看了看四周,回答道:“有,还有一件事很奇怪。”
“怎么说?”
“死的人,都是男人。”
“什么?”
“我记得悠然山庄是有丫鬟的,但是这里里外外,没有一个女人。”
“这倒也是奇了。”
两个人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楚思晴突然开口说道,“梦魂宫一向对可怜的女孩子都很温柔,这庄内女子过得生活是好是坏,爹爹应该最是清楚吧?易公子没有发现女子的尸身,不就意味着梦魂宫主将那些女子都带走了,不对,应该是都救走了吗?”她放下杭清川搀扶的手,缓步走了过去,看着地上的尸体,竟然就像没有看到任何东西一般冷静。
对于楚思晴而言,她的内心十分矛盾,她想笑,想大声地笑出来,她终于等到这一天,那个人终于可以替自己出了近十年的怨气,替那些受过伤害的人讨回了一个公道;可是她又莫名地想哭,她也说不清死去的人是不是都有罪,是不是会有无辜的人被同伴和主人牵累。这里虽然不属于她,可到底还是她的家。再一次深刻体会到了家破人亡的感觉,勾起的回忆,更是令她感到难过,在她原本就低落的心情之上,再添重创。
可她还是忍住了,没有笑,也没有哭,冷冰冰地站在那里,说着冷冰冰的话,她的人,都是冷冰冰的。
“宁错杀,毋放过。人的心,不过也是在绝望中,慢慢变冷的吧。”
说完,楚思晴的人就因为失血过多昏倒了过去。
易攸宁抢先一步接住了欲坠的她,冰冷的体温令他也不禁打了个寒颤:“怎么这么凉?”
“她被独孤鹰扬的寒铁剑划伤了。”杭清川在一旁回答道。
“寒铁剑?”易攸宁自然是听说过的,“寒铁之间,以寒取胜,千年玄铁,百年寒冰。果真是名不虚传。”
“事已至此,我们还是回去从长计议吧。”
“嗯。”
悠然山庄的破灭已成定局,众人留在此地也是毫无裨益。易攸宁带楚思晴先行一步回府治伤,而洛其琛谢别了杭清川和郗之恒,才护送着楚家父女原路返回雅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