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神秘的宫主(2)
八年了,相同是日子她已熬过了八年,可就在现在,于梦魂宫主而言,却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绝望。
凌素衣此时此刻也不得不承认,她自己确实被吓到了,她也没有见到过如此痛苦的她。
不,她见过!她想起来了,想起了八年前的那一幕,在小梦第一次迈入药池的时候,还年幼的她发出的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就同今日,一模一样。她还记得,那一天,她长夜未眠。
“不是早就适应了药性吗?为什么还会这样?”凌素衣焦虑地问着,她害怕是不是花漪涵配的药出了差错,弄错了剂量。
梦魂宫主无力地摇着头,可是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凌素衣只有将她的头轻轻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紧握着她垂在水中的手,给予她支持与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梦魂宫主才渐渐恢复了意识,恢复了些许气力。
“感觉好些了吗?”
“嗯,好很多了。”
“这种情况近几年已经不曾出现了,今天是怎么了?”
“以前每一次或是为了压制毒性,或是为了清减毒素,药效只针对余毒而去。可今天,我受了内伤,毒素趁势在体内乱窜,伤与毒一起,就如同八年前一样。”
“化功散的余毒在你身体里留了这么多年,竟然还是如此地不安分。”
“我的情况,已经很好了。”梦魂宫主笑了,这一笑印在在她苍白的脸上,美得摄人心魄,却又无助地令人心疼,“如果不是宫主为我配出这药,我根本撑不到今天。”
“我真的开始怀疑,师父这是在帮你,还是害了你。”
“她当然是在帮我了。”
“如果没有这药,你就不会强行在被化功散散去全身内力之后再次强行习武,就不会一次次冒着走火入魔的风险徘徊在生死边缘,也不会在这池水中饱受锥心之痛的摧残,更不会让你的过着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第二日的阳光的生活。”
“素衣姐,别说了,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小梦,你后悔吗?”
“后悔?我从来不后悔自己做出的选择,只有那一次,是唯一的一次,我的命运可以由我自己来主宰,不再是困于情的妥协也不再是受制于人、被人操控的屈从。纵使是一条不归路,我也不会后悔。”
“可是你现在……”
“素衣姐,从我醒过来的那一刻,我就下定决心要为自己讨回公道。所以,即使老宫主没有帮我配出缓解毒素的药,我仍会再习武,我必须要有一身足够我对付我的敌人的武功。余毒同样会令我整日生活在痛苦之中,甚至比现在还要痛苦。虽然结局早已注定,可是过程却因为你和老宫主而变得好走,我还有什么好后悔的。”
“可你的武功,却不能像正常人一样施展自如。”
“所以我要让自己变得更快,速战速决,我才不会让别人有机会看出我的不济。”
因为化功散的缘故,梦魂宫主已经无法再与任何人交手过长的时间,如果她不能在百招之内取胜,她的内功便会弱下去。百招之内,她是江湖上顶尖的高手;百招之外,她会一点一点变为人人可欺的弱者。长此以往,余毒便会侵占她的五脏六腑,奇经八脉,再无挽回的机会。
每一次出手,她其实都是在消耗自己的生命。
她在与时间赛跑、与生命赛跑,她需要在油尽灯枯之前,让负她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我想,现在的楚江阔,应该已经尝到了化功散的滋味了,你的目的达到了。”
“不仅是化功散,还有蚀骨水,我要让他和我一样,体验那种全身被啃噬的痛楚,我要让他一点一点,变成无用的废人,让他活在惶恐和绝望之中,生不如死。”梦魂宫主愈发地激动起来,只要提起楚江阔,她就没办法压制自己内心的愤恨,每一次,都是这样。
“好了好了,小梦,你冷静一点。”凌素衣下意识地按住了她的肩膀,按在了那两道最深的伤口上,劝慰着她。
但是,很快,她便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立即缩回了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然而还是迟了,梦魂宫主整个人就像失了魂一样,刚刚红润起来的脸庞一下子又变得惨白。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空洞的眼神,重复的呢喃,刚刚还是处于恨与怒中的她,现在却完全沉浸在了恐惧之中。她不断地像四周看着,没有目的地看着,仿佛在寻找什么,却始终都找不到。
凌素衣十分懊悔,她千不该万不该碰到了梦魂宫主最敏感的地方,触发了她久远而阴暗的记忆。很多时候,一个人身体的记忆要远远比脑子的记忆深刻得多,尤其是对那些伤害、那些痛苦,当人们自己都以为忘记的时候,身体会提醒你,痛,一直都在。梦魂宫主肩上的那两道贯穿伤,就是她最不能触碰的禁忌,因为那里就如同一道机关,会打开一扇地狱之门,令她坠入万丈深渊。
“小梦,小梦,小梦!”凌素衣试图唤醒她,不断地喊着她的名字。
只是,那些回忆太过沉重,已经令眼前这个人完全迷失了。
无奈之下,凌素衣只好出手点住了梦魂宫主的昏睡穴,令她完完全全地睡过去,方才能够令她彻底安静。
合着衣服跳进水中的凌素衣先行出浴换了一身干净的寝衣,半透的轻纱,令她紧致光滑的肌肤若隐若现。备好浴巾,她才伏在池边将靠在角落沉睡的梦魂宫主拉了上来,替她擦拭干净,换好新的衣裙,戴上面纱。两个在刚刚靠在一起的时候,那身体上强烈的反差,着实让人感到唏嘘。
明明是花样的年华,却偏偏活在了无尽的深渊。
梦魂宫是一个神秘的门派,没人知道是什么时候建立的,也不清楚他们到底有多少人,世人只知其门中都是女子,但是有多少人,这些人从哪里来又住在哪里,始终都是一个谜。
同样,梦魂宫主也是一个谜。没有人知道此人的来历,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没有人见过她的样子,她是老是少,是美是丑,从来都没有一个准确的定论,连梦魂宫主这四个字都是江湖人为了方便提及而给她的代号。
不过有一点,是人尽皆知的,那便是梦魂宫主的身份,是一个杀手,她的武功十分出众,只要你出得起价钱,就没有她杀不了的人。或许,这是被神化了的说辞,可是事实与之也偏差不了几分。只是,梦魂宫却不能称为一个杀手组织,因为干这种原始买卖的人,从来都只有她一个人,她绝对不会让门派里的其他人接触到这些。
换句话说,梦魂宫主是在用一己之力,养活了整个门派。这也是为什么,门派中的女子对她死心塌地的一个重要的原因,哪怕换了人,这个规矩也从未改变。
上一任宫主据说姓轻,名却不知;而这一任,只知其名,曰梦,不知其姓。
说到宫主之位,倒还曾因为人选而引起过不小的争议和质疑。
作为老宫主唯一的徒弟,凌素衣的人品和武功都已是众人之中的翘楚,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日后,宫主之位会是她的。然而,老宫主和凌素衣不知道从哪里带回来一个小姑娘,对她照顾备至,关爱有加,甚至是倾囊相授,没有一丝一毫的保留。而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孩,更是在几年之后,成为了新任的宫主。
其中的原因只有她们三个人知道。
于其他人来讲,此事实在是太不公平了,先不说这女子的身份成疑,单单是缠绕在她身上的怪病就令人觉得她不配。不少人因此议论纷纷,大多数都是在为凌素衣抱不平。
对此,凌素衣十分淡然。
面对众人的质疑,小梦没有说话,只有凌素衣问了当时所有人一句:“如果你们谁能够在一年之内学会将师父的两套刀法习得出神入化、青出于蓝,能够帮助师父了却她多年的心愿,那么宫主之位大可来争上一争。小梦可以做到,但我凌素衣做不到,”那你们呢?
此话一出,顿时鸦雀无声。
没有人教过她们凌素衣所提过的武功,可她们并没有抱怨,因为她们见识过,那是一套极为复杂的刀法,需要从小开始学习,就这样许多人可能一辈子还都学不到八成,更何况是她们这些没什么扎实的武功基础的人。
凌素衣那时已经三十多岁了,却也不过才领悟了六成,而小梦,却在一年的时间里,达到顶峰,更胜于老宫主。
有人惊讶,有人质疑,总之大家对此都觉得是托词,将信将疑。
好在,事实胜于雄辩。在小梦成为宫主之后,接到的单子是越来越多,生意越来越好,难度自然也越来越高,酬金有的更是惊人。那些看似了不起的人物,没有一个活着离开她的刀下。
小梦,用她的果决和实力,让所有人闭了嘴;用她对下属看似冷漠实则宽厚的态度,征服了每个人的心,令她们放下质疑,死心塌地。
在这些女孩子的眼中,小梦就是守护她们的神,哪怕这个神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她们完完全全都不在乎。
但是,还是只有凌素衣知道,她们眼中的神,其实,是实实在在的人,她过的日子甚至还不如一个寻常人,是一个被命运遗弃的可怜人,一个被噩梦缠绕,始终无法安眠的人。
她还能守护多久?没有人能够给出答案。
现在,凌素衣就守在她的床边,听着她的呓语,无能为力。
“不要,不要,不要!”
“师父,师父,师父,你在哪,你究竟在哪?”
“你们这群禽兽!”
“你把东西还给我!快还给我!”
“你别碰它!你不配!不许你碰它!”
“师父,救我!”
“师父,你快回来好不好!”
“师父,我好想你!”
“师父,别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听着梦中的她不停地叫着师父两个字,凌素衣也不禁红了眼眶,她没有见过那个人,却听了无数遍他的名字。她知道,那个人是小梦心底深处最重要的人,没有任何人能够取代,也是她此生,最爱的人。
因为唯一,所以她从来没有叫过老宫主一声师父;
因为思念,所以她才能在绝望中拼尽全力。
如果不是想要再见那人一面,她恐怕根本活不下去。小梦所有的寄托,都系在那一人身上,那是她的梦,是她的魂,可她却不知道他现在人在何处。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凌素衣起身走到一旁,拿起了精心放置在架子上的一柄剑,轻叹一声,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小梦的手上,紧紧握牢。
这柄剑没有华丽的剑鞘,简单朴实,对于女子来说,略显沉重。可说来也奇怪,当执剑在手,小梦整个人便安静了下来,微微上扬的嘴角,隐约可见些许幸福的笑意。
剑在,情在,人在。
这柄剑,她曾用性命去守护。
那个人,她誓用一生去思念。
“现在的你,究竟是恨他多一点,还是爱他多一点?”
“如果不是他,你就不会遭受这么多折磨;可如果没有他,只怕你早已香消玉殒了。”
“你明明是用右手的,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重伤在身,出手却依旧果断。长剑在手,没有人能够小看你。可我还记得你对师父说,右手的剑法只留给一个人,所以再学其他武功,绝不会用右手。”
“可是,从那时起,你的剑,再未出过鞘。”
“我想,师父应该也是认得那个人的吧。虽然她只提到过一次,可我看得出来,师父也很崇拜他。”
“你和她,会不会爱着同一个人呢?”
“有机会真想亲自拜访一下你的师父,究竟是怎样一个男子,令你如此沉醉、如此痴迷?”
“他叫若问吧,多好听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