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随便问问
风从窗格间渗进来,带着点点湿凉的水汽擦在二人脸上。
忘尘心里思前想后,慢慢放下手里的蒸糕,舔了舔嘴唇上的酥酪,说:“我以为凡间的地势已经足够复杂。地图上的山川河流,纷繁凌乱,看得眼睛疼。听殿下说,似乎魔界更为复杂,画的成地图么。”
长玠听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心中欢喜,便笑道:“自然是画的成。”
他是想和她说的别的,说说眼下或者说说他们不远的将来。但她似乎对其他的不感兴趣,只是接着他的话说:“给我看看。”
长玠点头,毫不犹豫地拿出魔界的地形图给她看。
他不知道她原来喜欢这个,兴许是深深掩埋的记忆中,有一些是关于魔界的吧。就是事情都忘干净了,但情感却是抹不去的。他这样想,心里不由得多了几分愧疚。
忘尘把地形图立起来,和着窗子透进来的微光,细细看着。
长玠见状,挥手点亮屋内的夜明珠。屋子里一下子亮堂起来。忘尘打量着那张图,指尖不知不觉覆在了幽冥山的标记上,看得长玠心口一跳,生怕她想起什么,不免有些后悔拿给她看。
不过她很快就把手拿开了,大概只是巧合,看了一会,她漫不经心的把地形图合起来还给他,好像又失去了兴致。
女子总是善变的,长玉的这句话倒是没错。
长玠想着,接过地形图,收回到袖子里。
“那是什么?”忘尘忽然发问,盯着他袖子里另一只羊皮卷。
“军机线路图。”长玠拢了拢袖子:“不是你该看的东西。”
“哦。”忘尘无所谓的敛下眼睑。
这时门童叩响了殿门,在外面禀报:“见微仙子来了,在书房。”
长玠应了,很快便出了沁宁殿,向书房走去。
忘尘屏息静气,听着他的脚步声,辨别他是否已经走远。保险起见,过了好一会,她才稍微放心,小心翼翼的转过身,打开窗边的一只铜壶,放出里面赤色的灵蝶。
小火苗似的东西,钻出来落在铜壶的盖子上,就像是铜壶上点了一只灯烛,虚晃晃一团,照得铜壶的影子微微摇曳。
忘尘身上藏着龙翼,有不少玄祉的灵力,因而灵蝶的气息在沁宁殿便显得微不足道了,竟然很好的隐藏了起来。
大约是对她怀有歉意,事实上,在那天之后,长玠再也没提过她身上的气息。这倒是方便了她行事。
趴在桌子上,用指尖戳了戳那灵蝶,忘尘小声问:“若是记下军机图,当真可以离开这里?”
“不错。”玄祉的声音低低的,从灵蝶的另一端传过来。
忘尘拿起桌上的那杯茶,紫砂盏子上,还留有些余温在上面。捧在手心里想要留住那一缕温度,但那热量还是渐渐消散。
犹豫了一下,忘尘喝掉盏中的茶水,把茶盏推到一边。
“你……会不会伤害他?”
灵蝶的那一端陷入一阵沉默,良久,玄祉才叹息一声:“忘尘,你说过跟我走。”
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又落在茶盏上,恍惚不定:“我只是,只是随便问问。”
暮色四合,明灯残影。
长玠回来的时候,忘尘已经睡下了。桌子上留下了蒸糕碎屑和空掉的茶盏,在夜明珠柔和的光晕下,拉出了小小的影子。
窗边的这张桌子,是放置熏炉用的,一向洁净如新。这样凌乱的情况,还是头一回。可偏偏是这样的场景,让长玠的心口一撞,再多的紧张和烦闷也一齐淡了去。
他在担心什么呢?
她分明就在他的身边,跑不掉,逃不开。她会一直一直和他在一起,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
虽然她想和玄祉走,但今日一过,她也该认清了命运。除了他身边,她哪里都去不得。
也许他们的关系有所改变,毕竟她已经愿意和他说话了。以后他们还有大把的时间,这样也很好。
只要她不恢复记忆,这些琐碎的伤痛很快就会抚平。她总是善忘的,也许很快就会按照他的想法,和他执手看尽天下太平。
原本今天该有一轮圆月的,但太阴星君似乎偷了懒,月亮暗淡的像是覆上了一层阴霾。
暗夜寂静,忘尘微微睁开眼睛去适应微弱的光线。
她一直是醒着的,却保持着一动未动。她不确定长玠有没有睡着,有了前几次趁他睡着溜走的经历后,忘尘可以确定,他的睡眠很浅,并且相当警觉。
若是他没有完全睡着,就算她动作再小心,他都可能会惊醒。
时间一点点过去,忘尘翻了个身,把手随意的搭在他身上。等了一会,他没什么反应,应该是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沉。
忘尘屏住呼吸,把手缓缓伸向他的袖袋。
距离逐渐接近,忘尘的手放进他的袖子时,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腕。她赶紧停下,一动不动的又保持了很长时间。
这和装睡可不一样,比装睡难受多了,因为她的手悬在他的袖子里,不上不下,几乎快要撑不住。她甚至能够感受到手上的颤抖,即使紧握成拳,指甲掐进皮肉,依然有些支撑不住。
见他似乎没有动静,大约没发现她的小动作,忘尘一咬牙,攥住了袖袋里的羊皮卷。她分不清哪一个是地形图,哪一个是军机线路图,干脆两个都捏住,慢慢往外拉。
羊皮卷的质地十分柔软,往外拉起来并不费力,很快就从他的袖子里拽了出来。
心脏跳得飞快,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忘尘却觉得仿佛过了三五个时辰。一寸一寸把羊皮卷收到自己胳膊下面,直到两只羊皮卷都被她压在手臂下面,忘尘悬着的心才算放下。
她抽回放在他袖子里的手,正要长长的舒一口气——
一个温热的掌心就握住了她的手腕。
明明是温和的动作和力度,她却像是被电到了一般,整个人激灵灵一哆嗦。仿佛钳住她的手腕不是长玠,而是暗夜里的一只鬼爪。冷汗从后背沁出,被风一吹,纱衣贴在后背上,冰凉一片。
她紧紧盯着他的衣袖,丝毫不敢动弹,等着他发落。
偷盗军机图是大罪,她几乎是吓得有些眩晕。心里迅速盘算着各种说辞,想着要说什么,才能圆过去。
但长玠似乎没了进一步的动作,好像攥住她的手腕,只是梦中不自觉的行为。
敌不动,我不动。
二人这样僵持着,谁也没有挪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