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永明火(十七)
为防升灵的雷劫把濯明仅剩的神识烤糊了, 奚平将无心莲的藕带远远地托付给化外炉底的小撮火苗。
是此时整座三岳山上,最安的地方被截细长的藕带盘上了。
濯明蛇样地卷起来,边抽出视角, 围观灵山易主, 边近距离地闻着焦糊的肉味。
“点也不香。”他遗憾地评价道,“可能油太少了。”
奚平:“……”
可恶, 牙关锁上了,骂人张不开嘴。
此时座已经没有人了,银月轮在项荣手抵死挣扎着。
国都东衡的皇城, 八十条蟠龙大柱瑟瑟发抖, 境没有人敢入睡。分明已经入了冬, 温度下如三伏正午,热风路卷过峡江、冲过了西楚最北边的回雪山脉,与北历寒潮和南宛水汽相撞。四境风起云涌, 天仿佛漏了, 到处都在下雨, 平静了夏的峡江竟有要涨水的意思!
“好家伙,冬雷震震。三岳出了新月满, 这可如何是好呢?真替其他蝉蜕发愁。”藕带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絮絮叨叨, “三岳这‘养蛊派’的神山,以前在国内归集资源,以后不得惦记把五大灵山合而为?到时候灵山只剩座, 山顶的人可真通了天啦。你说那蝉蜕是会像对付大魔头样对付这新月满呢,是想方设法尽快成为下月满?要是后者可有热闹看了,毕竟其他灵山不像三岳这么贪得无厌,将天下灵气都攒在自家后院随便取用,到时候怕不是人头要打成狗头?”
奚平没搭话, 因为这时,第二道劫雷落了下来,比第道强,直接将他烤成了焦炭。
“幸亏我现在不能喘气,要不得把你吹散了。”濯明“啧”了声,藕带小心地避开乱溅的火星,叹道,“照我说,月满圣人横空出世,比无渡海大魔复活坏百倍。魔头是给仙尊证道的,圣人要拉人堕魔啦——喂,你说银月轮和项荣他俩谁能赢?”
奚平在第三道劫雷落下之前,迅速抖落掉身上的灰。他学得飞快,碎而塑越来越纯熟,化外炉火平稳灵活了起来,骨肉生长的速度在不断突破。
第道雷落下时,奚平被雷劈得比刚跳进化外炉的时候惨,不成人形;第二道雷落下时,他虽皮肉焦黑,骨架居然立住了;及至第三道劫雷没酝酿好,他已经将自己塑出了人模样,甚至能动了——他艰难地摸出了颗丹药吃了。
濯明没见过这味丹药,好奇地问:“不是护体丹……也不是避雷丹,你在吃么?”
奚平新长出来的咽喉发声如锈铁互磨:“……清心。”
清心丹是味可与凡人通用的开窍级低等丹药,效果是提神醒脑,比浓茶强点。
入门是大长亲传弟子的濯明自然没见过,便问道:“好吃吗?做么用的?”
“平……咳心……静……气……喀……要被你烦死了!”奚平话没说完,第三道劫雷已经落下。
濯明愣,这道劫雷比先前两道加起来大,竟在化外炉震荡出经久不息的巨响,山呼海啸般。
刚在跟他说话的奚平直接被劈成了堆碎屑。
无心莲藕带退开两尺:“等等,我说,你这劫雷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
濯明盗走银月轮的无心莲,当年入的几乎是妖道,升灵的时候也没这么大动静。这方才第三道雷如果不是不驯道有特殊的隐骨,烟云柳这辈子已经到此为止了。
劫雷这好像不是要“考验”他,是要劈死他。
攘得满炉子都是的碎骨肉上火星不灭,同化外炉火连在了起。碎屑像飘在水上样顺着火焰“流动”着,眨眼光景又拼成人形。
“你恐怕是缺德缺大了,不适合渡雷劫,”濯明语速加快了,“停下,你……”
“轰”——
他没能说完,第四道劫雷竟连句话的喘息时间都没留下,已经泼在了奚平身上,而第五道劫雷接踵而至,已经近在头顶。
隐骨不代表不死,否则元洄不会殒落东海,不驯道也不会便宜千年后的寻常后生。
尤其奚平的隐骨附在神识上,神识并不是不灭的。
第四道劫雷下将化外炉火砸灭了——这代表奚平的意识断片了,神识岌岌可危。
前两道劫雷先让他产生自己能渡劫的错觉,第三第四道断层式突然增强,直接砸断他意识,不让他有机会躲进化外炉火,第五道要他的命……不是“好像”,劫雷是处心积虑,要他的命!
炉火灭,银月光紧接着扫了进来,藕带被逼着贴在了化外炉壁上,濯明被电光晃得已经看不清奚平碎成么样了,最致命的道雷轰然落下。
那刻,顶级的灵感也看不出他的生路在哪,这小小的升灵雷劫竟比灵山易主要惊心动魄。
濯明心里划过念头:可惜了……
然而在这时,好巧不巧,原本被项荣压制住的银月轮开始新轮的抵死反抗,三岳山脉……大半西楚国境都跟着地动山摇。
山脊开裂,巍巍高塔如纸,失去了炉火的化外炉没了根基,被乱滚的山风掀飞出去,正好与劫雷擦肩而过。
身不由己的藕带跟着化外炉起被抛了起来,随即,只焦糊的手探出来,抓住了藕带的尾巴,化外炉火新燃了起来。
濯明目瞪口呆,这口气方才喘上来:“烟云柳,我看你得认项荣当干爹!”
那只沾满了焦灰的手指灵巧得不可思议,闻听此言,用升灵也看不清的手速将无心莲藕带打了妖娆的死结。
濯明没顾上跟他计较:“化外炉火能隔绝雷劫,趁你神识能撑住,断升灵……么?你刚刚是说话了吗?”
“我说……让你……扶稳……坐好!”
“好”字话音没落,化外炉火再次完熄了,化外炉整鼎顺着崩塌的山崖滚了下去,时机把握得极其精准,正好让开了第六道劫雷。
连着避开两道雷,奚平飞快修复的隐骨已经成型,他竟完站了起来。
“能这样?”濯明回过神来,在雷光与月光间隙里大笑起来,“是我错了,项荣这样孝顺,他应该认你当干爹!”
灵山崩碎的灵石扑火的飞蛾样,被化外炉卷了进去,来不及碰到奚平已经化成粉末。
奚平如法炮制,再次熄了化外炉火,任凭炉子摔下山谷。
第七道劫雷落下的时候,他已经能拿出太岁琴,这次,无声剑影横飞了出去,弹在山崖上,灵气成了飓风,将化外炉推出了百丈之远。
奚平新长出来的头发被近在咫尺的劫雷勾得飘了起来。
而与此同时,项荣双手结印,第三次喝道:“归位!”
他那与悬无极像的本命弯刀划破虚空似的突然出现,刀斩向了银月轮,将那千年来无人敢直视的至尊神器砸到了座主峰上。
主峰应声折断。
眠龙海与南海咆哮着冲上陆地,峡江顷刻决堤。历、宛、蜀三国边境,人间行走都已经撤离,升灵压阵,集体下凡的蝉蜕出手按住动荡的边境铭文,江水与海水被生生冻在了半空。
天塌地陷,化外炉被摧折的山体埋了,震怒的天砸下第八道劫雷,竟直接崩碎了数十丈的灵石!
这下缓冲已经足够,奚平没有点炉火,太岁琴与劫雷短兵相接,奚平手骨脊柱与劫雷起粉碎,又在息之后便复原,他的喉舌终在挣扎长了:“来啊!”
化外炉火新燃起,濯明在刺眼的雷光睁开眼,奚平居然已经跳了出去,炉只剩下根留了神识的转生木维系火苗。
天上的白月掠过古铜色的血影,然而只瞬,随即便被盛过骄阳的光遮住了,而地上的另轮“月”正好被新上位的灵山之主捶进了座崩断的山体里。
只莹如白灵的手扶住了震荡不休的化外炉。
濯明听见转生木里,奚平通过神识送来的声音:“匹夫和大灯笼谁输谁赢,关我屁事。我只希望他斗得再激烈点……天要是不让他打出几条缝,我岂不是都要被压死了?”
说话间,第九道劫雷照亮了他的脸,坍塌的灵山角,切都好像被暂停了。
灵山发出断气般的叹息,银月轮终被项荣踩在了脚下,那镇山神器上的月光源源不断地被项荣吸了走,山壁上玄帝的巨石像已经灰飞烟灭,项荣单手提刀抬起头,无悲无喜的脸上镀着神相。
征服了灵山的月满圣人神识与最后道劫雷同落在了奚平身上。
劫雷打穿了奚平粉碎后新筑成的身体,没有他塑的快,经脉前脚被雷豁开,立刻又续上,陡然宽阔起来。
他本凝练的神识脱胎换骨,视野豁然开朗,刹那间只觉世间澄澈片。
银月轮的动静、灵山的动静、山间乱涌的灵气都无比清晰。
灵山在他眼里变小了,甚至整东衡——西楚都小了,他神识扫盖过了西楚大半国土,碰到了遥远的陶县。
陶县的人正聚在外面,指指点点地围观半夜亮起来的天色,忽然听见不知哪里传来了琴声……是地道的楚乐,高亢野蛮、横冲直撞。
世上最离奇的升灵躲过天道的绝杀,诞生在高悬独绝的三岳山上。
他留在三岳山各处的转生木疯长。
不可捉摸的命运被他掀开了角,奚平对上了项荣的眼,远远地,他冲着项荣比划了楚国乡野村夫才懂的下流手势。
致命的月光落了下来,然而奚平和化外炉已经不在原地,那里只留下棵转生木的幼苗,树身斜腰拉胯的,保持着跟原主样下流的姿势被月光融了。
奚平本来只有神识能在转生木移动,升灵后他无师自通,真身可以直接和伴生木互换位置了——本人座的条小溪里“长”了出来。
直到此时,比电光慢了半步的雷声才姗姗来迟,回荡在山间,震耳欲聋地怒骂着。
下刻,水里的奚平再次消失,那里的人又变成棵转生木,小树苗刚落进水里被月光扫成了灰,风吹便化了,而奚平出现在了处峭壁上。
月光如影随形。
不待他故技施,奚平灵台忽然阵刺痛,他留在整三岳山上所有的转生木消失了,项荣知道他是谁了!
奚平:“秃子,你再装死真死了!”
这会儿奚平已经知道濯明没事了——升灵的真身和伴生木能互换,濯明被银月轮所“杀”的时候,带了神识的藕带已经躲进了化外炉火。
也是说,那截嘴舌的藕带早被濯明神不知鬼不觉地换成了真身。
濯明:“水!”
奚平想也不想地挟着化外炉跳进了旁边的湖里,化外炉的藕带游出来幻化回人身,水草瞬间都被他变成了无心莲,疯长出大团暗红色的茎叶,堪堪将银月光阻了瞬。
濯明趁机掌按在水底,串不知么时候隐藏在那的铭文“轰”地炸开,在那茎叶被月光穿透之前,把将奚平卷进了灵山地脉。
奚平眼前花,无数铭文他眼前闪过,他仿佛触碰到了三岳灵山的心。
下刻,两人东座的莲花池冒了出来。
莲池里池无心莲的“尸体”,分明是草木,泛着刺鼻的血腥味。
濯明不为所动地摆手,枯枝败叶顿时活了过来,与此同时,月满大神的灵气撞在东座禁制上。
随着银月轮臣服,整灵山都被捏在了项荣掌,除了东座——东座的禁制是悬无花了三百年筑成的,将项荣阻了片刻。
奚平:“你事先在整三岳山水系里都埋了铭文吗?有没有别的密道?”
濯明把将他按进水池里,躲过道能将人斩首的罡风:“没了!”
奚平气泡炸在濯明脸上:“那怎么办?”
濯明不甘示弱,也喷了气泡炸了回去:“靠悬无,东座是悬无的地盘!”
“悬无到这种地步有后手?是么?”
“我怎么知道?我难道是他的贴心小棉袄?”濯明吼道,“烫死了快熟了,别喷了!你不是宛人吗,怎这么不知礼数!”
两位升灵在小小的莲池里互喷,气泡将莲池炸成了池沸水。
“快玩完了礼么礼,你么也不知道怎么敢……”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