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饕餮（四）

昔日威严壮阔的国门，此刻已被战火烧戮殆尽。

鎏金雕像融成一滩烂糊，和黄沙灰泥混杂在一起，再看不出原来模样。

有三头猛兽倒在国门边，三个形态各异的大脑袋散落在残破的身子周围，血浆乌黑，恶臭扑鼻。

之前每次和家里闹了脾气，为了防止被守卫告密，饕餮都会偷偷从顾大娘家的后院逃出去。

顾大娘后院有一个地窖，地窖靠东一侧有一块土壤土质与周边的都不相同，特别松软。

在她的不懈努力下，以这块土为起点，一条直通国门外的曲折地道逐渐形成。

这次敌军入侵，不知道这条地道有没有被派上用场。

“小公主！快走！快走！”

“顾大娘！”

饕餮一个利落起身，从穷奇背上飞跃而下，“顾大娘，你怎么还在这儿？”

“之前一直躲在地窖里没被波及，本来想着等敌人被打跑了就出来，谁知道……唉！小公主，快跑吧！厉王昏庸无道，亲奸佞远忠臣，我看这厉国改朝换代是早晚的事儿！”

饕餮从长川给她的背包里掏出干粮和水，半掺半哄的喂顾大娘吃下，温声细语将她带回她家里，“顾大娘，你知不知道外城还有多少活下来的？”

顾大娘一把抹去嘴边水渍：“没几个啦，前些天，最后一波都从我家地窖跑出去了，我和我家老头子守在这儿。我总觉得，好像心里头还落了什么一样，现在看到你，我也就放心啦！来，跟着顾大娘一起走吧，顾大娘一定把你照顾得白白胖胖的！”

是了，外城是他们缙云氏一族除都城之外待得最久的地方，一有大战必定要经过外城，这里的百姓温和友善，对他们最是热情宽厚。

缙云氏战神的名号，最早便是从外城传出来的，外城百姓对于缙云氏一族的爱戴尊崇在氏族鼎盛之时，甚至更超过帝王许多。

在缙云氏地带领下，任由外敌如何凶猛狡诈也踏入不了厉国一寸。

最后，各个周边国家只能臣服，纷纷提出将外城设为互通市场，以此互换所需。

由此，外城变成了周边最大的一片交易市场，繁华异常，热闹非凡。

然而只是短短三个月的战火，曾经摩肩接踵熙来攘往的城池便就此化为了废墟。

抬眼望去，本该摆放着晾晒干菜的大笸箩现在全都泡在脏水池子里，本该炊烟袅袅的天空，此刻只有大片大片的残红。

“顾大娘，你信我么？”

顾大娘耸了耸鼻子，脸颊两侧飞扬出来的三撇胡须上下抖动，依稀能看出她獐子兽的本体模样。

“缙云氏一族从不出孬种，古往今来，俱是英雄好汉，战神传奇层出不穷，我们小公主自然也会英勇无敌所向披靡，我顾大娘信你！”

“好！”，饕餮一把搂住顾大娘，“我自小便把顾大娘当亲娘一般看待，现在也不跟您客气。我想把顾大娘您这儿当做反攻的第一个据点，派半数士兵留守这里，若是有小股外敌入侵或是有小队敌军返回便趁机干掉。”

饕餮站直身子，一手搭在顾大娘左肩，一手背在身后，“战友们，你们可愿跟我一起杀向国都，戮遍奸邪？”

应和声此起彼伏，有空中尖啼，有地下轰隆，还有一望无际的凶嚎大吼，阵势磅礴非常。

坐在小石墩儿上的顾大娘静静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不知怎么，依稀好像又看见了当年缙云氏以一敌百，战无不胜的威武模样。

正午的阳光洒在顾大娘棕黑干燥的嘴角，有一条名为希望的笑纹悄悄显现出来，光彩明媚。

饕餮带领的战队，自外城城门起，一路杀向都城，沿路留下的，尽是敌军的零散尸体和焦黑鲜血。

在越来越多勇猛国人的加入下，队伍日益雄壮。

三日后，厉王于殿中自缢而亡的消息被敌军大肆传扬开来，一把火，将曾经繁华富丽的宫殿烧成了漫天烟花。

妃嫔媵墙，化为兽下厉鬼，王子皇孙，尽成火中灰烬。

嚎哭调笑声交映成调，刀剑鸣叫不绝，愤怒咆哮声不止，洒热血抛头颅和撕衣裳踏肉肢并驾齐驱，谁也没有超了谁，俱是一派激烈悲壮景象。

连天的火光中，不止是谁突然喊了一声：“缙云氏回来了！他没有死！大家冲啊！”

滚滚黑云搅动着漫天残烬，赤光金星飒踏中，一龙首巨兽呼啸而来，巨兽身后，无数凶猛斗兽踏着熊熊黄尘崩腾随至。

刚刚仿若天神一般不可战胜的敌军，好像一下子变成了地上蝼蚁，纷纷化作巨兽口中亡魂、蹄下野鬼。

“小姐！是小姐回来啦！”

一只豹首龙尾的小妖兽嗷呜一声，一口咬去一个敌军脑袋后奋力朝饕餮疾扑而来，“小姐，老爷和夫人都……缙云氏一族现在所剩不到十人，碧云，碧云撑得好苦啊小姐！”

“碧云好样儿的，父亲母亲在天有灵，必定会以你为豪！”

“小姐！”

“好啦~把眼泪擦干，这里的事还没完，咱们要一起将他们曾经在咱们身上犯下的罪孽百倍千倍地还回去！放心，这回，有我在，再没有谁敢欺负咱们了！”

遥远的另一片土地，小枳荓静静靠在长川身上，“你今天怎么想着过来找我玩儿了？”

“杀孽太重，总归不是什么惹人高兴的事。”

小枳荓静静把玩着手里的蟜草，淡蓝色汁液流了满手，显然，她并没有在认真听，“长川，你也教教我你那些招数好不好？就那个生火的，我回头要在欢桔生日宴上表演给她看，一定能吓她一跳！哈哈~”

“小枳荓，若是以后真出了什么事，你记着，藏得越深越好，躲得越远越好。现在这世上，绝对的力量总要伴随无数杀戮，我看啊，过不了多久就要变天啦！”

“哎呀！这天不老是一会儿一变的么？有什么好说的？你到底还教不教我啦？”

“你呀，我又不是不想教，这力量给不了你我也没有办法呀~”

长川宠溺地笑笑，手指微动，一道金光一闪而过，融到枳荓的小肉手里，枳荓欢喜非常，蹦蹦跳跳跑开，短胖的小手指这边点点那边指指，所到处，焰光闪烁，火星四溅。

“等等！”，长川见状，赶紧唤了水来灭火，“快回来，小心被欢桔看见了又要给你关到小黑屋！”

“她要是敢关我就拿火吓她！”，小枳荓骄傲得不行，双手叉腰走出了睥睨众生的气势，“哈哈哈！我终于也学会啦！”

长川几步冲上前，两手一拢将枳荓扯回怀里，看着枳荓蓝汪汪的一双手，心中一动，“莫非，这蟜草能承载我身上的特殊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