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玄武(一)
那埋在层峦叠嶂里的小喉结默默滚动了一下,男娃发出真心感慨,“虽然没太听懂,但能感觉出来是很好吃的样子。”
“那当然啦~那个说话的可是宫里头给皇帝做饭的人,厉害着呢!就因为他这道菜,皇帝不仅免了他妹妹的罪,甚至还直接给他妹妹连升了好几等!啧,每次一想到这道菜我都口水直流,只可惜吃不到,现在好啦!有了你,我说不定就能吃到啦!”
“呵呵~”,小娃娃勉强笑笑,心下腹诽,“还吃呢,你连嘴都没有,也不知道要用什么来吃……”
“嗯,你说的这些葱、姜、辣椒什么的,你知道要在哪儿找么?”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久到小娃娃觉得无聊啃完了一整条鱼的长时间沉默。
“唉……”,小娃娃善解人意地拍了拍黑石头,“睡吧,说不定一觉醒来这些东西就自己出现啦~”
小娃娃这一觉,足足睡了一百年。
一百年过后,黑石头还是那个黑石头,曾经的小娃娃却长大了许多,五官也明朗了几分,一下子变成了一个清秀小男孩。
“喂!你是属猪的么?这么能睡?我怎么叫你都没反应,要不是看你时不时还会吐几个泡泡,我还以为你……”
小男孩揉了揉惺忪睡眼:“还以为什么?”
“没什么,快跟我说说,你都梦了些什么?能让你睡这么久的一定是个超级有趣的梦吧!”
“梦?我不知道,反正就是眼睛一闭,再一睁,就到今天了。”
黑石头再次陷入沉默,小男孩随手拽过身旁一条大鱼,三下五除二啃食干净,“嗐~放心吧,我就睡一觉能有什么事儿?怎么样?这期间有红烧鱼掉下来么?”
“没有……”
“没事儿~有志者事竟成么,咱们再睡一觉,我就不信这红烧鱼会一直不掉下来!”
黑石头一下子慌了:“喂喂!你别!喂——!”
“咕噜噜嘟嘟——”
一连串的呼噜声回应了崩溃的黑石头。
“苍天啊!为什么我辛辛苦苦等了这么多年,等来的居然是个睡神!”
这一睡,又两百年过去了。
黑石头呆呆望着睡得无比香甜的小男孩,心里想着,如果她所有念头能化为动作,大概这片海洋此刻已经被鞭挞干净了吧……
“你醒了?”
“嗯。”,小男孩的四肢伸展开来,变成了小少年模样,“怎么样,这段时间有红烧鱼掉下来么?”
黑石头深吸了口气,一连串话语如同迫击炮般连环轰炸而出,“红烧鱼红烧鱼!你脑子里除了红烧鱼还有啥!啊!我是因为不能动才困在这儿,你有手有脚又没残废,整天除了吃就是睡,你说说,你活着到底是为了啥!”
“大概……为了见你?”
黑石头心里一动,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漫了上来。
小少年憨里憨气地伸了个懒腰,一手挠头一手托腮望着黑石头,“你看,我一出生就认识了你,从第一次睁开眼到现在,我的世界里,除了你还是你。大概,我活着就是为了见你吧……”
黑石头恍惚了一阵子,蓦然醒悟,“别以为说好话就能抵消睡了两百年这件事了!我告诉你,如果真的是为了我,那你马上立刻冲到外面去弄一道红烧鱼过来给我吃!哼!”
小少年蹬蹬脚,似乎觉得黑石头说得有些道理,他一把将黑石头捞在怀里,奋力向上游去。
“喂喂!我是叫你去,又不是让你拽着我去,万一我一碰到阳光就会死掉怎么办!”
小少年顿住,纤长的身子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中飘来飘去,末了,转身又开始往回游。
“这才对嘛~把我放好后就立马出去弄红烧鱼回——诶!你给我起来!我是说我不能出去又不是你,你一神兽又不会怕阳光,你起来!”
小少年蹲在黑石头面前,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抚过黑石头布满疙瘩的外表,黢黑的大眼睛清澈透亮,“我困了,回头睡醒了再给你带。”
“啊——!”
黑石头看着蜷缩在自己旁边的小少年,满心愤懑无处发泄,只得疯狂尖叫,周遭的各类鱼虾四散而逃,瞬间没了踪影。
小少年再次醒来,是又三百年后了,单薄的身体膨胀开来,变成了一个孔武有力的男子。
有一浑身白茫茫的男子沐浴着圣光飘游下来:“玄武,你一族于混沌初始便开始支撑天地,自真龙堕世,有山川立脉隔绝天地后,你一族即趁机逃离驻守之地。天族宽厚,并未多加追究,现地脉不稳,山峦崩塌,该是你玄武一族重现于世的时候了。”
黑石头这边望望那边看看,想说又不敢说,想动却又不能动,整个身子像是被扔进了沸油锅里一样,满是煎炸挣扎。
玄武站起身来将黑石头挡在身后:“敢问天家,其他族人现在何处?”
“不知,我只管寻你,其于一概不理不问。”
“若我不从,你该如何?”
男子没有说话,只从衣袖里掏出一个纯白印章。
印章底部依稀可见玄武二字凹刻于上。
那枚小小印章甫一出现,玄武便感觉身体经脉都被某种巨大威压所禁锢,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想下跪臣服。
“这是何物?”
“尔族长与天族所定契约,凡玄武一族,世代须为天族支撑天地,不得有违。”
豆大的汗珠从玄武额头一颗颗冒出,从眉梢滑落后变作一个个奇形怪状的水泡泡往上浮去。
玄武躬身拢手:“玄武应允,敢问天家,何时起程?”
“事态紧急,自是愈快愈好。”
“可否予在下一盏茶时间?”
男子默然看了会儿,似乎觉得玄武闹不出什么大事来,便挥挥衣袖,留下一纸诏书后转身离去,“小心行事,不若,后果必非尔可承担。”
玄武望着男子身影渐远,借着捡诏书的功夫冲黑石头摆了摆手,示意她先别说话。
精瘦的身子大力一转,玄武变做个大乌龟奋力向上游去,一眨眼的功夫就上了岸。
黑石头憋了满肚子的话就等着玄武给她信号,结果不仅没等来玄武的暗示,反而等来了玄武的离开。
这几百年来,虽交流不多,但实打实的陪伴并不是假的。
怎么,如今出了事,你却要说走就走,连声招呼都不愿跟我打了么?
曾经被玄武身上的淡金光芒点亮的海底再次回到一片漆黑,黑石头又重新回到了那个只能听着不同的遥远的声音来幻想的时候,寂寥又悲凉。
如果不曾有过光明,这漫长的黑暗好像也还能将就着过,但如今,这往后的无数个漆黑时光,她又该拿什么去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