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开门
先前敖珀在『药』房里买了十盒艾条,回家时顺手送了蒲小时一盒。
蒲小时回卧室里拆开包装看了半天,还往兜里揣了两根,打算找路筠闲扯几句。
这节课上完刚好是大课间,陶安陆已经放弃抵抗,双臂抱着冰凉桌面就此瘫倒。
蒲小时拿起艾条走向他,脑中清明一片,莫名就有了底气。
“同学,你能借我个打火机么?”
陶安陆听见熟悉的声音,爬起来拍了拍薄荷冰片味儿的同桌:“打火机借一个。”
“别『乱』讲!我早不抽了!”
“我涂『药』了啊——”
“大哥!这祖传的打火机今儿就送您了!”
蒲小时接过打火机说了声谢谢,又询问道:“你方便跟我出去一下么。”
陶安陆有些讶异:“需要帮忙搬点东西吗,我今天一出汗就痒的不行,要不我帮你找个同学?”
“我知道怎么处理这个,”她说话时还有点紧张,可心里就好像知道正确答案一样,特别笃定:“试一下吧。”
大男生觉察到其他同学都陆续看向他们两,点头就跟着她出去了。
“左右胳膊都有?”蒲小时低头点燃艾绒,手法熟练到不像生手:“来,抬起来一点,等会不要动。”
“你不会要烫那里吧,”陶安陆也是被折腾怕了,小小声道:“平时都好说,我湿疹真经不起折腾了。”
“不烫,就熏一小会,用不了十分钟。”
圆筒状的艾条被明火点燃,沉郁微苦的草『药』味道随之溢散而出。
乍一闻会有点奇怪,可只要过个五六秒,身体就好像能自发接受这种气味。
一前一后的功夫,七八个同学已经扒在窗户旁边看他们在干什么。
“她手里拿着什么?”
“噫,味道好刺鼻啊!”
“刺鼻吗?我觉得很好闻诶……难道咱两不是同款鼻子?”
“先熏这一片。”蒲小时平和道:“放松。”
她手执艾条靠近红肿患处,仿佛身旁有人在握着她的手腕耐心指引一般,距离不近不远。
陶安陆怔怔看着那细白烟雾缭绕而上,忽然感觉自己胳膊上有什么在动。
不是瘙痒发作,也不是被烫到难受。
艾烟飘拂掠过他的胳膊,触感温热,特别舒服。
他胳膊发疹的地方突然就像有小虫子挣扎了起来,本能地想要逃逸出去。
两人肉眼俱是什么都看不见,可虫爬感细小清晰,蠕动几秒以后就悄无声息地消散,被熏杀了个干净。
于此同时,红痕也缓缓消失,肿胀痕迹越来越淡。
陶安陆个子太高,索『性』蹲下来方便她继续施灸,舒爽到长出一口浊气。
艾灸熏的不紧不慢,从手肘一路到手腕,熏到哪哪就有小虫子扭动消失,肤『色』居然都渐渐恢复如常。
教室里一半人在聊天做题,一半人都凑到窗边门口看他们两在干嘛。
有学生物的试图否定这件事情,摇头神在在道:“湿疹这个事,是复杂的内外因子引起的迟发型变态反应,陶安陆该先去做个过敏原筛查,找个正经医生好好看看。”
“人家早就去过了,”陶安陆的同桌哂笑道:“有些治湿疹的『药』里头放了糖皮质激素,吃多了副作用你帮忙扛着?”
没过几分钟,一整条胳膊都好转许多,陶安陆毫不犹豫地把另一只胳膊也伸了过去,俨然熟食店里自觉挂起的大猪蹄子。
他发觉蒲小时其实脸庞很清秀,先是看了几秒,又找了个话题笑道:“蒲小仙女,你现在怎么还会这些了?”
蒲小时专注熏艾,随口就把包装盒上的说明背了出来。
“艾条可以温经散寒,行气血,逐寒湿。”她一寸寸地驱逐掉他皮肉内的湿邪气息,目光沉着:“快好了,再等等。”
金艾绒已经燃烧大半,变作艾筒顶端悬着的一段草木灰。
她接过路筠递来的涮笔杯叩一叩灰,单手把着他的手肘继续挪移艾筒。
窗边又有学生凑近了看,扭头就冲着敖珀挤眉弄眼:“敖哥——小时跟他都快抱上了诶!”
“卢胖子你烦不烦!人家拿着艾条抱你个头啊!!”
少年坐在窗边专心写题,并不抬头。
刚好冯老师抱着卷子路过,目光诧异地停了几秒。
“干嘛呢?”
蒲小时背对着她没有移开手,细细密密地灸杀湿邪。
陶安陆怕老师误会,抬起另一只胳膊刚想解释,冯老师反而更惊讶了:“你胳膊这会儿好了,居然一点都不红了?”
“是吗……”他下意识看过去,发觉红痕疹斑褪了个干净,什么都不剩下:“好神奇啊。”
蒲小时手腕一收,把剩余的短短一截艾灸条熄灭,注意力都放在他的右臂上。
“六小时内不要喝冰的,不要着凉,最好穿外套捂严实点。”她语速平缓,完事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不然你可能会发烧。”
陶安陆本来桌上还有杯冰『奶』茶,这会儿她说什么都信,忙不迭点头:“不喝,我保证不喝!”
老冯站在旁边研究了一会儿,严肃提醒道:“小时,你以后还是少做这些,容易出事。”
毕竟她是个高中生,没有行医执照,治得好赚个喝彩,治不好容易被那些家长追究。
蒲小时从前站在老冯面前都跟小仓鼠的畏畏缩缩,今天不知道怎地定力很足,缓缓点了一下头。
“报答而已。”她笑起来:“陶同学救过我。”
陶安陆没发现蒲小时『性』格的细微改变,还有点舍不得那截艾条。
瘙痒不适的感觉早就没了,而且现在再闻闻白烟,一点都不呛得慌。
“小时,你能再给我熏一下这儿吗?”他指了指胳膊的边缘:“刚才一路熨过来,我脑子都好像突然清楚好多,皮肉也特别舒服。”
“不可以,”蒲小时下意识摇头:“那是心包经,不能多灸。”
老冯惊讶道:“你从哪儿学的这些?”
“我……”她看向班主任,突然又脱离了一片清明的状态,语气软了下来:“我忘记了……”
“没事,快回去准备上课吧。”
蒲小时坐回敖珀旁边,有点没反应过来。
不对,她以前不熟悉这些东西啊。
突然头顶一沉,被温暖手掌『揉』了『揉』软发。
“做得很好。”敖珀淡笑道。
俨然是夸奖学生的老师。
蒲小时任由他『揉』了两下头,半晌道:“你也看见了?”
“嗯,一直在看你。”
前排路筠听得猛抽一口气,掐了把旁边大常。
“嘶——你搞什么——”
她对着大常使眼『色』,做口型道:“听到没有??”
“听见什么了?”大常莫名其妙。
呆子!!都是呆子!!
考材料题找重点的能力到哪里去了!!!
今晚敖珀有社团活动,蒲小时回家时顺路去了趟文具店,思索几番最后买了个密码本。
她得写一些事儿,免得忘了。
文具店老板娘热情推荐了手账五件套,带货能力不是一般的强。
她作业早就写完,晚上翻开本子把生日之后的那些事全都记了一遍。
涂鸦画的像幼儿园小孩,能懂就行。
梦里的金雾和云彩,八仙城大门上的兽钮。
艾灸,皇带鱼,还有吃柠檬的小白鼬……
蒲小时总觉得自己忘记什么重要线索,偏偏窗外下着小雨,十一点不到就困得不行,本子一合睡觉去了。
再睁眼时,她又浮在小区的上空。
雨丝如细纱般飘拂而过,却沾不湿她的衣角。
昂头往云中看,有身影在乘云布雨。
蒲小时看了好一会儿,莫名心生亲切。
她很喜欢这种飘起来的感觉,也随着雨雾飘远,不一会儿就看见了灯火灿烂的八仙城。
与那晚不同的是,今晚琼花城八门洞开,而且比先前还要热闹。
旧城墙旁侧就是环城河,此刻竟有不同身型的妖怪破水而出,仿佛排队般引出一长串涟漪。
它们接连上岸,在站定时长长鱼尾滋溜一下滑回袍底,如人类一般理理衣襟迈步向前。
也有长不可测的游蛟白蛇,如溪流腾空般蜿蜒穿过那些人形,吐着信子进入城内。
蒲小时从未见过这般的场景,立在不近不远地一角屋檐上,又好奇又不敢过去。
她远望过去,也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惊奇,脊骨都传来一长串颤栗。
不仅是河里有鬼怪破水出游,宽阔马路的中央也有高低不同的身影。
似沙丘,像剪刀,独行众聚皆是俗世里看不见的奇观。
霰雪般的琼花成簇绽放,在八扇城门外飞扬旋转。
此刻细雨未停,那些微小花瓣上便如同沾『露』一般,映出□□灯笼的闪闪光芒。
喜鼓子与苏笛声依稀起伏,还有成群歌伎应唱响答,听着也像是佳节将至,吴侬软语欢笑一片。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城里头那么热闹……
蒲小时扒在边缘伸长了脖子看,冷不丁身边传来轻笑声。
“走啊,过去玩。”
她身边不知什么时候蹲了个穿着马面褶裙的少女,头发梳作拧旋小髻,簪了一枝杏花,两缕乌发随风轻扬。
那少女眼眸清澈,发顶两侧竟有两只白鼠般的绒绒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