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玄鸟

第二天再去学校时，蒲小时一脸神清气爽。

她睡醒时, 胳膊果真挂着五『色』丝线, 藏在校服里一点都看不出来。

天气渐渐燥热起来，『潮』的让许多教室早早开了空调。

路筠大常碰头的时候, 一脸神秘地跟对方点头打招呼。

今日起, 他们也是背后有厂子的人了！

一想到几百万的产业这会儿正在哐哐哐推动着新工业时代齿轮，背单词都比前排同学都要有底气很多。

几个参与者其实都有点飘。

校门口有送孩子的大婶在聊最近菜价上涨, 路筠刚好听见一耳朵。

凡人啊, 我们已经在『操』心三个月的民生大计了。

秦仿骑共享单车时扫码付了几『毛』钱，心『潮』莫名有点澎湃。

——我昨天手头居然过了七位数的奖金, 七位数！！

再早读时几个人都正襟危坐，有那么点民国时期特工们秘密合作完成任务以后的心照不宣。

升旗时三个班刚好队列挨着, 六个人距离不近不远, 一转头就能瞧见对方。

校长在上头扯长了腔调不紧不慢地讲，秦仿权哲都在下头发呆。

路筠走了会儿神继续拿着小本本背单词去了, 算暂时把这事放下。

队伍里有闲不住的学生开始聊天。

“哎, 你们听说没，咱学校附近那个小区, 就路筠家里中一等奖的那个，居然又有学生家长中奖了！”

“你那个料听得不全, 其实是学生中奖, 家长过来领！”

蒲小时太阳『穴』一跳，站直了佯装没听见。

“这么惨啊，学生不能自己领？合着中几万几十万都得充公啊……”

“谁啊谁啊, 会不会是你们班有人中了？”

权哲秦仿已经憋到脖子红。

是我！！那笔巨款在我家！！！

“会不会是彩票站业务不好找人炒作啊。”

“我就想知道是谁这么欧，让我过去蹭一蹭啊呜呜……”

褚老师拎着三角板来上地理课时，班里聊天都还没结束。

原本只有三四个人聊彩票的事，后来不知道谁提议了一句，一帮学生跟着做梦，还琢磨着周末组队过去试试手气。

“收一收都收一收！”褚老师敲黑板道：“新闻都看了吧，考点来了啊，期末考试是区里统一命题，再不长点心暑假又得哭着补课！”

三角板戳黑板上呲出一长声，惊得好些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电子屏放映出课件内容，第一张就是拉伸到有些变形的昨日国际新闻截图。

“暑假过完你们就是高三学生了，平时一定要多多关注新闻，紧跟时事热点琢磨命题人可能会出什么题。”

女老师转身拿手指划过屏幕，粗红线条在卫星地图间伸展蜿蜒。

“非洲蝗，上个月讲课咱们已经讲过，新一茬从印度东进，昨天已经到孟加拉了，孟加拉国是什么气候？旁边是什么国家？”

台下传来稀疏回应声。

“都醒醒！”褚老师挑起眉『毛』道：“押题都未必押得中，彩票倒是想着千万分之一的概率了？”

有人终于不情不愿地开始做笔记。

“看着啊，这跟咱们季风那节课完全吻合——为什么蝗虫会东进？因为印度刮了西南季风，印度是什么气候，地域特点我们再来复习一遍——”

蒲小时心里一惊。

已经到孟加拉了，这么快吗？

她飞快看向敖珀，后者眼神略沉，没有作声。

老师不紧不慢地讲着东南亚地区习『性』，只把这堂课当作诸多复习节点之一，继续事不关己安心盘题。

知识点在黑板旁一项一项罗列，学生们聚精会神，场内四个人后背发冷。

其他人听得是期末考试的倒计时，他们听到的却是灾难降临前的钟声。

“为什么蝗虫不会从我国西藏、新疆方向前行？来，那个……小时起来回答一下。”

蒲小时回过神，快速站了起来。

“因为隔着喜马拉雅山脉和喀什米尔高原，天堑狭长、海拔高、氧气稀薄植被少，不利于蝗虫繁衍。”

她说得声音都有些发抖。

这个卫星图她已经和秦仿他们看过很多次了，做梦都能背下来。

褚老师没预料到蒲小时能说的这么流畅，笑着安抚道：“不紧张，你答得很对，错了老师也不会凶你啊。”

她仓皇应了，缓缓坐下。

“来，再换一个同学回答，为什么蝗虫不会从云南地区进犯我国？”

“因为降水充沛，空气『潮』湿，与非洲蝗生物习『性』相违背。”

老师满意点头，补充道：“这里我们要注意一点，也是先前月考资料里提过的特殊情况。”

“云南虽然地处季风气候区，但冬季风与夏季风并无明显差异，都是西南风。”

也就是说，一旦蝗虫真的以万分之一的概率穿越云南地区，就会径直坐着顺风车快速北上。

……势如破竹。

蒲小时长长地抽了一口凉气。

她在这几秒里甚至想站起来大声预警，告诉所有人再过三个月就要出事了你们一定要提前保护好自己，一口气卡在气管里像乒乓球一样硌得她不舒服，最后还是强行咽下。

我还有好多事没有做，我不能被当成疯子带走。

“好，那这个点我们复习完了，再来看看洋流方面——”

页面切换，图片消失，所有人继续写着笔记讨论新问题。

她半晌缓不过神来。

老师讲课的声音变作频率起伏的背景音，脑海里铺天盖地的虫海依旧清晰。

一张纸条被无声推过来。

蒲小时看向敖珀，伸手接了纸条，借着前桌的背小心掩护着展开。

『不用太担心，今晚你带好铃铛，我们一起去拜神。』

她快速回复。

『去拜哪一位？』

『玄鸟。』

蒲小时大概知道，神和仙不在一个等级里，她对另一重世界所知甚少，却因此格外的信任敖珀。

敖珀先前临时离开琼城，从很远的地方乘雨归来，今天又安慰她不用太担心，一定还有别的方法可以救琼城。

高高悬起的心又终于落了下来，让她长松一口气。

还好龙王真的存在，还好他一直想要为琼城多做些什么。

晚自习时，少年照例提前离开，拎起书包时还与她对视了一眼。

蒲小时挥了挥手，笑着目送他离开。

空调运作着发出嗡嗡响声，窗外闷热凝滞的暖风不住往教室里涌，夜『色』里重云如叠嶂，一眼看不见月亮。

蒲小时打开少许窗户，又看了看书包旁侧放着的伞。

十分钟不到，有雨丝细碎落下，斜着刮过玻璃窗。

一点两滴，七八缕十几缕，骤然就加快速度，像是群马终于被释放而出。

没有风雷涌动，也没有闪电飘忽，是自由自在的畅快大雨，挟着清澈爽朗的长风一纵千里。

“下雨了！”

“啊啊啊终于下雨了！快关空调开窗！”

“空气好清新啊，开心。”

空调叮的一声就此关机，几扇窗哪怕只是开一个小夹角，也有醒神夜风长驱直入。

蒲小时够着身子触碰清凉雨丝，冷不丁脸颊也沾了些雨。

她笑起来，撑着下巴看夜空。

油墨般的沉云里有暗『色』遨游而过，像路过人间的一抹彗星。

大雨降下来，暑热一散而空，把人紧绷的神经都抚平许多。

学生们搞定完作业，三三两两地举着伞往外走。

少女举着一把熊猫斑点伞，仰着头一边看雨一边往校门走。

不时有朋友笑着告别，骑车时还会小心地绕远一点，怕溅着她衣服。

“小时今天终于带伞了啊！”

“小仙女再见~晚上记得梦到我唷~”

“拜——”

她刚才作业做得飞快，听着雨声好像思路都清晰很多，这会儿坐在便利店里要了份关东煮，一边慢慢吃海带结流心鱼丸，一边翻着手机。

玄鸟……在最初的传说里，有一种说法里原型是燕子。

燕子剪刀一般的小尾巴，后来被异化成凤凰的长羽。

屈原在《离『骚』》里也曾提过。

“玄鸟，燕也。”

玄可代指黑『色』，燕子也是在长久历史岁月里保护着水土的益鸟，据说一对燕子在养育雏鸟时，每月吃掉的蝗虫可达16200多只。

百姓们敬畏燕鸟，将它奉为吉祥福兆，哪怕在如今的偏远地区，农民们发现有人捕燕子去吃，也可能扛着锄头一顿猛揍。

不过在现代城市里，现在好像也不怎么能看见了。

蒲小时翻了好几条相关科普，刚好瞧见了一则古训。

晋人《博物志》里说：“人食燕肉，不可入水，为蛟龙所吞。”

“……？”

她突然想到敖珀张大嘴吞人的样子。

不了吧，人类穿着衣服很难消化，还是吃点别的……

雨势渐弱，远处汽车飞驰而过，溅出雪浪般的水花。

蒲小时感应到什么，放下手机抬头往前看。

玻璃墙外，少年穿着校服踏雨而来。

她快速蹦下高脚凳，拎着书包匆匆跑了出去。

“你下班啦。”

小雨似有若无，沾湿了他的碎发。

“走吧。”他自然地帮她接过书包，两人一起转身往家走去：“刚才看你有道题没做出来？”

“啊，晚自习解了半天来着，最后一题好难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