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剔透不要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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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灵这件事很耗体力, 第一天前来吊唁的人是最的,几乎是络绎不绝,顾如琢和石亭在外边迎接, 遇到长辈, 仍然按照规矩下山去接。
客人来了祭拜之后,里边的人再分茶水或者敬茶、鞠躬致意, 随后由其他工作人员带去榻处。
平常人不会久留等到起灵时,留来的都是最要的亲人或者故交好友。
第一夜,几乎没有休息时间。
灵堂中炭火寂静,飞灰缓落, 灼得人眼睛发疼。入夜后下起雨来,片凉意,冻得人膝盖生冷。
程家那边,程馥第个受不了了,他站起身说:“不了,我要回酒店先睡一觉。”
其他程家人没理他, 但不时, 程御也说:“先去几个人休息吧, 我们轮流守灵。还有两天呢,不睡觉, 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
程家人陆陆续续地散了些, 只留几个人, 程不遇的小姑小叔还留在对面,也都是睁着双虚浮红肿的眼, 神『色』各异。
北派这边,倒是六个弟子个不落。
何浅有严重的腰伤,不能久跪也不能久站, 凌晨三点时,石亭带着外边的冷风走了进来,告诉他:“老三你回去休息吧,咱们也该轮流睡了。”
何浅说:“好。”
——他也确实撑不住了,直跪着烧纸,站都站不起来,赵繁扶着他起来,先送他去楼上睡了。
“你们也休息一吧,去找点东西吃……这荒郊野外的也没东西吃,去厨房里随便找点什么东西热热吧?”石亭问道。
他们的早饭是去山下吃的,吃完给程不遇带了些。
石亭双眼熬得通红,眼神落到程不遇身上:“你也起来,跟着起吃点东西吧,垫点肚子。”
程不遇跪在最里侧,脊背笔挺,微微垂眼。别人样,他也直跪着在烧纸,客人来了就起身一起迎接,声不吭的,很乖巧。
程不遇听见他在叫他,微微怔。
姜风月也小心地说:“……累了就去休息吧,没事的,里有我们守着。”
程不遇摇摇头。
气氛凝固了两秒,随后石亭说:“……那行吧。你师哥先守着里,我们回头轮换。”
他们先走了。
灵堂子空了很。外边大雨瓢泼,风长驱直入,吹得外边的花圈白幡猎猎作响。
程不遇抬眼望去,顾如琢还守在外边。他们二人,个门外,个门内,彼此安静能听见呼吸声。
除此以外,只有纸钱燃烧,灵堂中弥漫着香灰的味道。
有人从远处过来,是一对夫『妇』。身黑衣,身寒凉,在门前收了伞。
女人望向顾如琢,低声说:“我们来看看程老师。虽然不算北派人,但我是星传戏曲院毕业的,程老师在的时候有幸被他指点过。之后在剧团里,也受过程老先生的照拂。”
顾如琢微微俯身:“请跟我来。”
他带着对夫『妇』进入灵堂,对夫『妇』脸上有着种平静的哀伤。
他们先后拜了拜,随后站起身来,程不遇跟着起身,对他们微微鞠躬,表示敬谢。
“你是……”女人望他的容貌,微微惊讶,“你程老师年轻时很像,是……”
“他是我们北派的小师弟,关门弟子,以前不常出现。”顾如琢平静介绍道。
“原来如此。”女人若有所思地说道,她一步三回头,对着他们的方向说了声:“辛苦了。”
随后才踏出灵堂外。
程不遇新跪回垫子上,安安静静地烧纸。
顾如琢没有走,他跟着在他身边蹲下了,拿起叠纸钱,慢慢往火里扔,顺便烤手:“今晚很冷,你冷不冷?”
他的已经冻得发白。
程不遇摇摇头。他的位置靠里,守着火盆,双红润纤细,并不寒冷。
顾如琢瞅了他的眼,明白了挨冻的只有自己,于是也不问了。
“刚来的是老头年轻时带过的学生,有那么几年……我记得是六七年时间,他去带了学生,但是后面也没带了。”
顾如琢往外看了眼,说。
程不遇望着他,没有说话,眼神清透。
他知道他会说下文。
“老头是个很厉害的人,他的青衣唱法里兼具锐与柔,青衣的端正女态的柔美拿捏得很稳,他的腔调,对嗓子要求也。要亮,有力度,也要柔。”
顾如琢说,“种嗓音条件很难找,老头自己也清楚,么年,他只找到两个合意的。个是我,还有个是你。”
程不遇说:“我知道。”
他想了想,轻轻问道:“是不是当初我被接过来,也有个原因?”
“差不吧。”
顾如琢的声音很淡。
听见他么问,他甚至没什么意外的表情。
他知道他冰雪聪明,很情不说,心里看得明白。如果不是这把好嗓子,他当初能不能被接回来,都是未知数。
顾如琢回头找来一个坐垫,盘腿坐在垫子上,拉着他起换了个姿势坐。
火呼呼地烧着,两人靠得很近。
顾如琢望着火焰,火光跳动,照得他眼神很亮,“老头子晚年有点拎不清,不管是对北派,还是对程家。戏曲式微,他不是那种骨子里的革新派,我们几个在干的情,他后边慢慢的,都不喜欢了。”
“几位叔伯都没接他的班,当初他挑弟子时的想法是,留个接老路的,剩下的人去娱乐圈替北派续命。个想法其实也没错。石亭他们几个,往戏曲上砸资源,给更多人开路,何浅、风月两个人,天资般,但何浅会写戏词,走新编的路子,说不定也会好——只是目前,他们成效不大。”
“那你呢?”程不遇轻声问。
“我?”顾如琢笑了笑,声音沙哑,“不少人骂我,顶着北派接班人的名号,写摇滚戏歌。”
程不遇想了想,“哦”了声。
他对这些情没什么看法,传统戏剧他喜欢,顾如琢的歌他也喜欢。
他喜欢演戏,喜欢那出《惊梦》,开心就好,也因为他不需要负担什么,所以也懒得想。
“星传戏曲学院,早几年还好,最近不太行。”顾如琢喃喃地说,“你没去也好,里边不剩下几位好老师了,按长相分戏路,你去了半唱不了青衣。”
程不遇安静地听他说着。
些话未必是对着他说的,顾如琢绷紧了整天时间,或许只有此刻才微微放松下来,眼底恢复成他平常那样,有些阴冷的样子。
火光徐徐跳动着,他他起把上的纸钱,慢慢投入火盆中,看着它在火焰中烧成灰烬。
烧完后,顾如琢站起身来:“走吧,去吃点东西,然后睡一觉。”
程不遇仍然迟疑了:“我……就在这里吧。走了……感觉不太好。”
顾如琢低头看了看他,忽而轻轻笑了笑:“程不遇啊。”
他叫他的名字,声音沙哑而低沉。
他顿了顿,随后问——
“你是不是以为丧,应该是大家一片哀伤,哭天抢地的,饭都不吃了?”
程不遇微微怔。
“起来吧,没关系。他们马上回来。”
顾如琢凝视着他,知道他在这方面有点死脑筋,轻声说,“我们下去找点吃的,也给他们带些。”
程不遇仍然皱着眉——他被说中了心,但仍然感到疑『惑』。
因为不能理解情,他只能用常理去分析情,所以人死了,应该悲伤,没有空再去做其他的情。
他觉得样不好。
正如他的小钢笔丢失了,他就无法再做其他的情,只是等待。
顾如琢伸出手,程不遇没要他拉,自己撑着地面站了起来。
跪了天的膝盖酸疼无比,他还没站稳就腿软了,晃了起来,顾如琢一刹那接住了他,把他抱在了怀里,很快松开。
他低声说:“……小心。”
程不遇很快调整好了站姿,低头说:“谢谢。”
顾如琢移开视线。
刹那把他拥入怀中的触感……轻暖柔软得不可思议。
程不遇身上那种淡淡的沐浴『露』香,也在此刻隐约清晰。
山上没吃的,地方是外卖都不敢送的程度——没有外卖骑敢深更半夜上陵园。
他带他走山道山,开车去山下的城区。
个点,山下仍然有娱记蹲守,程不遇乖乖坐在后座,戴好口罩帽子。
路上很安静。
雨声刮过车窗玻璃,顾如琢伸开了暖气,热气涌动。
程不遇忽而说:“你没有说。”
“什么?”顾如琢问。
“为什么丧事,大家都没有认真地……难过?”程不遇努力组织着词汇,“为什么可以像没发生样,找吃的,聊天,还有我们这样,山买东西。”
从前曾有人告诉他样不对,不哭是不对的,没有反应是不对的,他没有情反应,所以他是怪物。
“不是没有发生,是我们还有别的要做。比如,接待前来吊唁的亲友,想一想对媒体怎么说,遗嘱怎么公布,其他人会不会作妖,北派之后怎么走……单纯的喜怒哀乐,那是小孩子特有的权利。”
顾如琢透过后视镜瞥了他眼,他忽而收声了。
顾如琢停车,回头望着他。
程不遇仍然皱着眉,向冰冷凉薄的脸上带着疑『惑』困扰,体现出一种认真的思索。
眼神是当年,当年的程不遇来时就带有的种眼神,种纯粹执拗的情绪,只属于孩子。
顾如琢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
“但是你样就好。”
他压低声音,很轻地说。
刹那,他如同置身过去,想清楚了当年一直没看出来,或者看出来了也没来得及说出的情。
“……不要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