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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第186章方某自知罪孽深重

堂堂七尺男儿, 怎么能在众目睽睽下给媳『妇』认错。

想都别想!

他李鹜今日要是服了这个软,日后还怎么服众?

所以,他是在卧室里认错的。

他垂头丧气坐在圆凳上, 膝盖上放着拘谨的双手, 一?副低眉敛目的小媳『妇』模样。

下巴贴着『药』膏的沈珠曦在面前踱步, 已经一?脸气愤地念叨了一?炷香时间。

虽然她十分气愤,但?是因为那张可笑的『药』膏的作用,李鹜必须强迫自己从她下巴挪开视线。

不然忍不住笑出来,这事?就真的没完了。

不心?疼?

当然是心疼的。

但?是心疼之余……还是想笑。

他亲手贴上那块『药』膏的时候, 没想到这东西会在呆瓜脸上这么好笑。

“……救济灾民的时候,有时候忙起来我连帷帽都忘记戴, 万一?被谁认出来告诉傅玄邈怎么办?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要瞒着我?”沈珠曦一脸生气地说。

“能沦落到需要救济这一?步的人, 就不会认识傅玄邈……”李鹜嘀咕道。

“你说什么?”沈珠曦停下脚步, 蹙眉朝他看来。

“我说,”李鹜端正腰板,态度极好,“夫人说得极好!”

“你真的知错了吗?”沈珠曦狐疑道。

“知错了, 知错了。”李鹜小鸡啄米一般点着头。

他态度如此端正, 沈珠曦也不好再说什么。

她顿了好一会,向?着因沉默而神『色』忐忑的李鹜走近了一?步, 想要装作风淡云轻, 脸上却不争气地涌出雀跃神『色』。

“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沈珠曦整理了下语言, 把讹……挣来的五万两黄金一?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她原本是想分享救济资金有了着落的喜悦,李鹜确实大喜过望,只是他大喜的原因却和沈珠曦预想的不同?。

“你再?也不可能回去了……你不会后悔吗?”李鹜说。

“难道你以为我以前说的是假的吗?”沈珠曦吃惊道。

她话音未落,李鹜一?把将?她圈进?怀里。

“……我相信你。”他紧紧地抱着她, 好像不打算就此分开一?样,“你也要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后悔的。”

片刻后,沈珠曦的手放上他的肩膀,郑重道:

“我不会后悔的。”

……

两日后,约定的银票送上李府,又过了三日,联军从白蛉平原开拔,一?个名不经传的寒门将士被任命为新的镇川节度使,李鹜作为镇川节度使辖下的一?州知府,接到命令要协助这位新上任的节度使许攸整顿治理灾后的管辖疆域。

浩浩『荡』『荡』的大军途径襄阳县外,数十万人的脚步声让大地都在颤抖,军队连天接地,像是一条狰狞的黑『色』大蛇。

沈珠曦戴着帷帽站在城楼上,含泪看着大军簇拥中的御驾渐渐远去。

这或许是今后太子阿兄离她最近的一?次。

也许那随手的礼物早已被他遗忘在记忆深处,可沈珠曦牢牢记在心中。她一直期盼着太子阿兄能够在登上帝位之后,肩负起大燕的未来,重振大燕往日的荣光。

她个人的力?量微不足道,尽管如此,也想担负起自己的职责,用血肉之躯为扛起大燕倾倒的国祚献一分力?。

银票转换为五万两黄金流入襄州府库,再?迅速分流给各个救灾项目。

京畿周边有也只有襄州在救灾,被洪水淹没的四州灾民蜂拥而至,原本因场地和资源有限被拒之门外的,这几?日也在陆续得到安置。

灾民太多了,襄州接纳的已经不是个小数目,更别提还有大量无家可归的灾民正闻风而来。

李鹜不在乎府库每天流出多少,他将?一?州的财政大权都交到了沈珠曦和治所官吏的手中,在沈珠曦愁眉不展的时候,他还反过来安慰她“千金散尽还复来,没钱我就又去捡”。

救济灾民是沈珠曦的主意,她不想总是给李鹜添麻烦,为此,她的卧房里到处都是计算的纸张和废弃的纸团,每天光是敲算盘都让她忙得不可开交,以往李鹜回家她还会激动去大门迎接,现在李鹜就是进了卧房,她也只会埋头噼里啪啦地拨打算盘。

李鹜来嘎嘎『乱』叫,李鹜走了,李鹜又来嘎嘎『乱』叫。

李鹍端着面碗来参观,李鹍走了,李鹍又握着鸡腿来参观。

李鹊送来一杯热茶,李鹊走了,李鹊又送来一碟桂花糕。

小猢来趴在桌上睡觉,小猢睡醒走了,小猢又来睡午觉了。

日子每过去一天,沈珠曦就多焦急一点。

有无数张嘴等要吃饭,每一刻的休息都会让无数银子流出府库,但?若堵住府库的缺口,又会造成无数人忍饥受冻。寒『潮』一旦来临,等待灾民的就不是饿肚子这么简单了。

沈珠曦必须尽快想个办法,才?能让灾民既得到妥善安置,又不会因为过于庞大的开支而拖垮襄州府库。

她翻遍能找到的地方志,决定借鉴历史上以工代赈的方法。

以工代赈只是其中一?个目的,沈珠曦真正想获得的,是受灾四州流失的高端人才?。

襄州此前就遭了一?次『乱』,再?加上上任知府范为敛财无度,使得襄州人才凋零,如果借此次机会招揽他州拥有一?技之长的人入户襄州,短期来看或许作用不大,长期来看却会对襄州发展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打定?主意后,她连夜召集州治所内的官吏,起草拟定?了一?份针对灾民的入户制度。

帐篷和食物『药』物不再?无条件发放了,但?每个认真生活的人几乎都有一?个或数个傍身技能,真正因为新救灾政策而饿肚子的始终是少数。

新政实行三日后,沈珠曦带着媞娘和几?个家丁来到城楼上,视察着襄阳县外的灾民情况。

比起前几?日『乱』成一?锅粥的状况,城楼外的安置点已经空了大半。

大量灾民凭着一?技之长顺利在襄州落户。新来的灾民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登记、考试,得到官府许可后,他们也能以襄州百姓的身份进?入襄州辖下的各个城镇。

沈珠曦站在城楼上,欣慰地看着楼下秩序井然的画面。

媞娘打趣道:“娘子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还早呢。”沈珠曦说,“这么多人涌进?襄州,找不到活计也会出事。”

“我们也不能变出活儿来让他们做呀?”媞娘说道。

“开荒修路,还有各个年久失修的河堤……现在物价涨,人工的价格降,不如将?该修的快该修的,趁此机会都修一?修。”沈珠曦沉『吟』片刻,说,“这事?还需州官级别的人出面,底下的县官才?会照做。”

“这还不简单,”媞娘笑道,“别人想要知府办事?得求爹告娘,夫人只需吹吹枕边风就行。”

“走吧——趁还没闭市,”沈珠曦笑了笑,说:“在酒馆买一坛好酒,再?拿几根卤猪蹄。”

沈珠曦走下城楼,一?个不知在城墙边倚了多久的长袍男子上前一?步,对着她缓缓长揖。

有了杨柳的前车之鉴,媞娘和几?个家丁如临大敌地将沈珠曦挡了起来,媞娘还张开嘴,准备大喊周围的守卫。

男子抬起了头,沈珠曦一惊,连忙拉住了尖叫呼之欲出的媞娘。

“方同知?”沈珠曦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方某早就不是什么同?知了。”方庭之自嘲一笑。

“你这是……”沈珠曦不解地看着他。

一?年多没见,方庭之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气势凛然的官僚,他穿着洗得泛白的长袍,长发用一根青『色』布条束着,脚下是最普通不过的皂靴。人也像是老了不少,脸上『露』着一?抹憔悴。

“当年别过,方某自觉范为会自取灭亡,所以不久也抛弃官身逃跑了。辗转一年后,方某难解思?乡之情,所以再度回到襄州,不想如今仁名传八方的襄州夫人竟然就是曾经的故人——”

方庭之沉声恳求道:“方某自知罪孽深重,在此恳求夫人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不知夫人可否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方某当初的过错?”

沈珠曦先是吃惊,再?是沉默。

半晌后,她说道:“你该道歉的是襄州百姓,而不是我。你当初助纣为虐,受害最深的是这些无辜的人。”

“夫人说得对,方某食着皇粮,却没有尽臣之忠。方某从前鬼『迷』了心?窍,为了仕途高升竟然帮着狗官鱼肉邻里。是方某不配为人,方某罪该万死——”

方庭之忽然跪下,朝着沈珠曦重重磕了几?个头。

“你这是做什么!”沈珠曦慌道,“快起来!”

“四州逢难,神州俱哀。夫人德行贵重,方某自觉形秽!方某寒窗苦读二十余年,不想继续袖手旁观下去。求夫人网开一?面,让方某有机会将?功赎罪!”

方庭之说完,又一?次砰砰磕了几?下。

眼见他的额头都开始渗血,沈珠曦连忙上前将?人扶起。

“方先生快快请起——”

方庭之是襄州少有的有真才?实学,并且愿意做实事?的官吏,当初能帮着范为敛财就说明不是个死板较真,自视清高的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踏踏实实地跟着下九流出身的李鹜做事?。

方庭之跟在范为身边的时候,是助纣为虐的帮凶,如果能为现在的襄州所用,说不定?能成为一大助力——

而且有了方庭之,州治所里那些领着皇粮却不做实事?的官吏,也可以逐渐替换掉了。

沈珠曦按下惊喜的心?情,故作为难地纠结了片刻才松口,答应在李鹜考察通过后,重新接纳方庭之。

方庭之大喜,又是一次长揖。

安排好方庭之后,沈珠曦急匆匆地回家想告诉李鹜这个好消息,当然——她没有忘记在路上购买好酒好蹄。

在九娘那里买了酒菜后,她秉着不能厚此薄彼的道理,又去随记鸡店买了两只烧鸡。

随记鸡店永远都在排队。

虽然沈珠曦凭着和随蕊的交情,可以不用排队,但?她还是戴着帷帽,老实地排在了队伍里。

等到轮到她时,她揭开帷帽一?角,冲随蕊俏皮地笑了。

她只想和随蕊打个招呼。

没想到提着烧鸡回到马车后,媞娘惊呼道:“夫人,你怎么买了三只烧鸡!”

被沈珠曦以为装了一?只特别肥美的烧鸡的荷叶包里,竟然包着两只烧鸡,再?加上另一个荷叶包里的烧鸡,变成了沈珠曦买二,随蕊送一?。

“小蕊真是的……”沈珠曦哭笑不得。

这么多烧鸡,还有这么多卤猪蹄,先?前想要多照顾九娘的生意,酒也买了不少……

既然如此——

“不如今晚请大家来府上吃顿便饭吧!”沈珠曦道。

说做就做,她立马拟起名单:李鹜三兄弟必不可少,在这次救灾中出了大力气的三虎兄妹也该出席,在各方面上照顾她的樊三娘、胡一手、九娘、随蕊……还有许许多多划着木筏深入险地救人的普通将?士,虽然李府没办法容纳他们所有人,但?给他们今晚的晚餐加上一?只鸡腿还是做得到的……

沈珠曦细细盘算着,越想越开心?,恨不得立马就飞到今晚的宴会上。

马车停在李府门口后,沈珠曦正巧看见下人牵着李鹜三兄弟的马匹走向?后院。

沈珠曦心情雀跃,提着裙角一?路快步走进?大门。

“李鹜!”

院内,瘦弱的桂花树好似又长高了稍许,秋末的金桂零零星星地挂在枝头。

一?阵微风拂过,最后的碎金飘落。

若有若无的桂花香消散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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