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你这是不尊老

春日的午阳应该是最为温柔的了，明媚却不刺眼，懒洋洋地照在人的身上，舒适又慵懒。

七中的艺术楼位于学校的西南角，乔安沿着侧面的楼梯登上二楼，临手间就是琴房。

这个时间段的艺术楼里面一个人影也没有，学弟学妹们还要为了下午的最后一门考试而发愁，至于高三的艺术生，早就已经离开了校园。

日光透过玻璃窗铺落了整条走廊，给人一种尘埃落定的静谧感。

琴房的钥匙是乔安拜托了作为学生会主席的杨明殊才拿到的，经过好几个人的传递才交到了乔安的手上。

拿到钥匙的一瞬间她就回忆起了之前霍云廷在这所学校给她弹的那一首生日快乐歌。

现在想来，霍云廷那个时候就已经露出了端倪。

琴房门打开复扣上。

入眼是满室阳光，在房间靠窗的位置，安静地置放着两架钢琴，一个三角的，一个立式的。

乔安踱步走近最里侧的那架三角钢琴，霍云廷使用的就是这台。

她将琴盖打开，指尖在琴键上轻轻拂过，最终在中间停下，往下一压，耳边立马飘来一道悦耳的声响。

琴房门在这个时候再一次地被人拉开。

她侧目望去，看到的是那张熟到不能再熟的面孔，只不过面孔主人的目光在和她对上一秒后就挪开了视线。

身后的房门被关上，霍云廷垂着双眼，双手抄在口袋中，没有说话的打算。

乔安也只安静地凝视着他，沉默的空气在琴房中飘荡，蔓延至各个角落。

终于，霍云廷下颌轻动，抬起脸，眼眸平静看不出来有什么情绪，声音如同此刻的气氛一般，有些紧绷：“叫我过来就是这么干看着我？”

“当然不是。”乔安摇头，回答得很诚实。

霍云廷又安静地盯着她看了好几秒才收回目光，口袋中的双手忍不住捏成拳，舌尖克制着顶上一旁的侧腮。

“霍云廷。”乔安又唤了一声他的名字，然后在他掀起眼皮的同时，迈步向他奔去。

琴房的面积比他们上课的教室要大一点，乔安跑到霍云廷面前花费了十秒的时间。

整个过程中，霍云廷的目光一直紧紧追随着乔安，不离分毫。

直到乔安在他的面前停下，他也跟着低下了头，目光一寸一寸仔细地在乔安的面上游走。

因为刚刚的奔跑，她留在耳边的碎发也跟着生了几分凌乱，有一缕发丝直接翘起挂在耳边，白到发光的肌肤也因为奔跑升起了抹很浅淡的红。

他想要伸出手替她整理发丝，但是下一秒，他想到了什么，眼眸一闪，稍微抬起的手臂又不动声色地落了回去。

他的喉咙紧了紧，偏过脑袋防止冲动，问道：“做什么？”

那么急的跑过来，手臂上不疼了？

乔安的脑袋跟随着他的动作一起往旁边歪：“你老是躲避我视线做什么？”

她的声音中夹着依稀的笑意，仿佛是看穿了他心底隐藏的心思。

霍云廷垂眸，还是坚持不同她对视。

“好吧。”乔安正回身子，不太在意地挑了挑眉。

然后在霍云廷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唇角弯了弯，双手抬起，准确又快速地穿过霍云廷两侧的手臂，环在他的后背，一把抱住他。

霍云廷神情错愕了一瞬，紧接大脑迅速想起来她手臂上的伤，再也按奈不住了，抬起手，想要拉开她检查伤口，又怕动作太粗鲁弄疼了她。

最后只能手臂举在半空中，又疼惜又生气地说道：“你的手臂不疼了吗？这么折腾自己？”

“疼。”乔安脸埋在他的胸膛中回答，声音闷闷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是一个受尽委屈的小可怜，让霍云廷更是有些急。

他的声音严肃，动作却与之相反，格外轻柔地搭在她的手臂上：“知道疼了还不快撒开手，让我看看。”

“不要。”感受到手腕上的力道，乔安挣扎了下，小孩子气十足地抱得更紧了。

要是以往乔安这么主动的投怀送抱，霍云廷恐怕都要笑得露出两排牙齿了。

但这一次不同，乔安因为加紧的动作再一次地扯到了伤口，疼的轻轻“嘶”了一声。

特别小的一声倒吸气，却立即拿捏住了霍云廷，这下子他是彻底不敢再动了。

半晌之后，一声很无奈的“安宝”在寂静的琴房响起。

乔安沉默了好几秒，缓缓道：“你两节课没有理过我，就连小组的自由讨论也不说话，就让我一个人在那里讲题。”

她一条接一条地控诉着他。

“中间班长有来找过你问东西，你还同他说话了。”

“我给你扔的纸条你也没有回我，给纸条上写的那几个字我都是忍着疼写的。”

霍云廷一手环在她的后背上，一手落在她的后颈上，听完她的控诉之后，心疼地皱了皱眉，又有些忍不住很轻地笑了声，大拇指在她后颈的细腻肌肤上轻轻摩擦，以示安抚。

“你还笑？”乔安耳尖地听到他的笑声之后，忍不住抬起脑袋，撞了他好几下，对于霍云廷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倒是撞的她自己有些头晕。

霍云廷连忙开口安哄：“我错了，我错了，小祖宗，你悠着点，你的身上还有伤呢。”

乔安指责：“口口声声说我是你小祖宗，但是你还涉嫌故意冷落我，你这是不尊老。”

“嗯，我犯了大错，我有罪，小祖宗想要怎么撒气都行。”

认错态度十分积极。

闻言，乔小祖宗蹭了蹭额头，过了两秒才道：“那你告诉我今天为什么这么生气？”

霍云廷早就已经预料到她会问这个，指尖轻轻捏了捏她的后颈，半晌之后，轻轻叹息了声：“安宝，其实我更像是在跟我自己置气。”

乔安微怔，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这三个字刚说出口，她就有些后悔了，因为她想起来在卫生间门口被她眼神制止靠近的霍云廷的模样。

站在一片阴影中，垂着眼眸，没有一缕阳光打在他的身上。

他就这么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明明什么话都没有说，什么动作也没有，却让原本堆聚在门口围观的那群人都跟他自觉隔开了距离。

那么孤独。

要不是因为董钱和张琪紧跟着出来站在他的两侧，她不敢猜想一个人的他内心是怎么想着的。

而那个时候，她也无法站在他的身边。

“……”乔安紧了紧手臂，疼痛被她直接忽略，她低声，一字一顿道：“对不起。”

她没有给霍云廷插话的机会，很快地继续往下说：“那个时候你一定很担心我，但是我却阻止你到我身边，其实我不拦着你，也可以用相处很久的同学情来说过去。”

“是我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刚刚还在怪你。”顿了顿，乔安情绪上多出了点低落：“要是你没有跟我谈恋爱，而是跟别人，就不用现在这样小心翼翼了。”

霍云廷动了动手指，语气坚定地反驳她：“没有那种可能。”

乔安将埋在他胸膛中的脑袋动了动，侧过头，视线正好落在靠走廊那侧的窗户上。

干净透明，阳光穿过它，照在走廊对面挂着的装饰框上，又被折射了回来，正好落入了乔安的眼中。

她微眯起了眼，耳边传来霍云廷再一次重复的话语。

“没有可能，安宝，我谈恋爱的对象是你，也只有你，别人都没有可能。”

乔安眉眼轻弯，忽然就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你说，如果我们那个时候错过了怎么办？咱俩会不会这辈子都遇不上了？”

霍云廷侧过头，下巴在她的发顶蹭了蹭，语气笃定：“你和我就是彼此最契合的另一半灵魂，即便没有在那次遇见，我们终究会在未来的某一天相遇。”

停了几秒的时间，他话锋一变，轻笑着说：“别忘了，他们还说过咱俩是天道子女，相信老天也会默默指引着我们相遇。说不定是我看到了南城的宣传片去南城旅游，我会拿着相机拍下沿路的美景，正好在一个夕阳黄昏下，捕捉到在跟奶奶撒娇的安宝，我应该会想，小姑娘挺会撒娇的啊，然后再想办法怎么让这个小姑娘变成跟我撒娇。”

说话时，他的声音轻又缓，像是在叙述着一件自然而然未来会发生的事情一样。

乔安靠在他的怀中，脑海中因为他的描述而浮现了相对应的场景，确实讲述的挺好的。

感觉都不像是临时发挥的一样。

她倏地抬起头，从下往上看向他的眼睛：“你是不是早就已经想这些了？”

霍云廷眉梢轻扬，拖腔拿调的“嗯哼”了一声，一点也没想着否认。

乔安盯着他看了半晌，倏然一笑，如同阳光破开了厚厚云层，明媚耀眼：“霍云廷，没想到你竟然还这么多愁善感啊？”

可不就是多愁善感，明明是已经谈恋爱的人了，结果没事的时候竟然会往另外一种方向猜想，还要将俩人另外一种相遇的故事编的有模有样。

就跟玩个游戏，还要坚持回档重新走完另一种结局一样。

相当可爱啊。

乔安笑得两眼弯弯，如同月牙一般。

被笑话的霍云廷脸上却丝毫没有羞窘的意思，手指不知何时又开始绕着她的发丝打着圈，笑道：“嗯，被安宝发现了，所以安宝一定要小心呵护我这个多愁善感的人才行。”

乔安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但还是顺着他的话点头，汲着长调道：“是是是，您只是多愁善感的18岁成年男性，需要我这个尚未成年的女生小心呵护。”

她的语气充满了无语，霍云廷没忍住笑了声。

乔安也趁这个时候撤离了他的怀抱，俩人站了这么久，她想要找个位置坐下。

这个教室里还摆放着很多张的桌椅，应该是为了其余听众准备的。

她转身想要朝着那面走，霍云廷改为揽住她的脖颈的方式：“去哪里？嗯？”

乔安转头，想要跟他解释，但是目光在划过门口的时候却突然顿住。

霍云廷立马就注意到了她的异样，随着她的目光转身，知道是为什么了。

门外，李溪手捂着嘴巴，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他们。

“啊。”霍云廷散漫地转过身，跟乔安并肩紧挨着，很平静的来了句：“安宝，被发现了。”

“嗯。”乔安点头，已经从刚才的那一霎惊诧转换回了平静。

霍云廷挑眉：“那我去开门，将人请进来？”

乔安再次点头：“你去吧，应该效果比我好。”

说完之后她目光幽幽地觑了眼霍云廷，其中什么意思俩人都是心知肚明。

“……”霍云廷刮了刮鼻梁，凑到乔安面前，虚心讨教：“安宝，你说我这个门是开还是不开好呢？”

乔安偏头失笑，轻咳了声，推着他的肩膀往门口送：“你快点去吧，等会儿人走了。”

“得嘞，都听安宝的。”

李溪很快就被霍云廷请进了琴房。

她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手中紧紧捏着一个矿泉水瓶，塑料的瓶身在她的手下一直扭转、挤压发出刺耳的声响。

乔安抬脚踢了踢旁边座位的椅子腿，霍云廷立马会意，将那个椅子拉开，“砰”的一声放到李溪附近，吓得她身子抖了一下。

“……”

行吧，好歹也算完成任务了。

乔安朝着李溪道：“坐下聊吧。”

话没入耳，李溪的嘴唇颤抖，脑海中还会放着刚刚乔安和霍云廷抱在一起的一幕幕场景。

一边想着，她手中瓶子发出的噪音越响，瓶盖就像要承受不住暴力一样即将脱离瓶身。

乔安忍不住蹙了下眉头。

“我家安宝说让你坐下来聊。”霍云廷自愿充当着传话小弟，最后还要加上他自己的想法，漫不经心道：“你的瓶子太吵了。”

噪声消失，李溪手中的瓶子也恢复成原来的模样，瓶身遍布皱皱巴巴的折痕。

但人还是一动不动的，分不清是被霍云廷吓的，还是被亲口从他的嘴中说出的亲昵的称呼震住了。

从乔安的角度往上瞥，不出意外地瞧见她上午才哭过好几次的眼眶再次湿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