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程夜澜这一生都不可能成为金鹤影帝了。

每个人一生只能得一次金鹤奖，而程夜澜已经得过一次。

程夜澜关掉了网页，靠在椅背上，仰头闭上了眼睛。

程夜澜得了影帝，他走得潇洒；程夜澜变成了程夜澜，却似乎是一个莫大的玩笑。

上天果然会捉弄人。

不过，此刻却有另一个问题呼之欲出--程夜澜为什么会死亡？

程夜澜睁开眼睛，想起之前看到的放在程夜澜手机旁边的那个药瓶，这样来说，程夜澜应该是自杀的。

那么，他又为什么会自杀？

程夜澜看向程夜澜的电脑，试图找到一些线索，终于在一个文件夹中找到一些日记和视频，日记是程夜澜写的，而视频，则是一些有关他自己的影像资料。

程夜澜的日记中记载的，是他在东盛的生活。

而他自杀的原因，也全部记录于此。

这些日记，当真让程夜澜感慨万千。

两天后，是程夜澜的葬礼，在西郊那座巨大的祠堂内举行。这场葬礼可谓隆重非常，参加的人除了程夜澜生前的好友之外，还有各地赶来的无数粉丝，葬礼的主办人，也是作为程夜澜家属的，就是程夜澜最好的朋友、时下当红影星之一，宋启光。

程夜澜也去了，虽然不确定以前的程夜澜会不会参加程夜澜的葬礼，但现在的程夜澜确实来了。可他并不是为了拜祭程夜澜，只是为了看看那个人。

他瘦了很多，眼里布满血丝，一身黑衣更显得清瘦，他站在那里，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家属答礼”的动作，无论那人之前有多么风光无限，这一刻的他不过是失去了亲人的普通人。

程夜澜的心已经痛到破碎。

轮到他拜祭了。程夜澜向程夜澜的遗像鞠了三躬。

照片中的程夜澜浅笑微漾，俊秀的容颜和灵动的双眸，不过二十四岁的年纪看起来十分年轻，让每一个站在遗像面前的人都不禁动容。

程夜澜永远活在二十四岁，其实，这样也好，至少他没有经历过太多世间的险恶，他的心可以永远单纯。

要在这个世界上继续探索的，只有程夜澜。

程夜澜和宋启光互相鞠躬，每一个看到程夜澜的人都很是诧异，还有人甚至干脆露出敌意。谁都知道，程夜澜和程夜澜关系不好，他来参加程夜澜的葬礼，不知道安了什么心。

宋启光却没有一丝反应，他的眼中没有程夜澜，甚至没有任何人，似乎天地万物在他眼中都只化为了虚空，没有什么事物可以激起他眼底的波涛。

程夜澜用了自己全部的定力和作为演员超常的素质只为在宋启光面前不露声色。天知道，死亡的那一刻到如今，自己最想知道的就是宋启光好不好，那时的宋启光也面临着金鹤奖的失利，可自己却为了发泄不满一个人跑了出来，到现在，已经酿成了不可挽回的结果。

程夜澜面对着宋启光，什么都不可以做，除了看他几眼，什么都不可以做。

没人知道程夜澜握紧的拳已经已经渗出血来。

这场葬礼当然不可避免地要被各大媒体报道，程夜澜出了祠堂大门之后也被几个记者包围在中央。

“请问当你听说程夜澜去世的消息之后有什么感想？”一个记者迫不及待地问道。

“我感到遗憾，一个十分出色的演员就这样不在人世了。”程夜澜的声音很平静，却也隐隐透着一丝惋惜。

“很多人都说程夜澜没有得到影帝非常可惜，认为这其中可能有什么内幕，那么你有什么说法么？”另一个记者尖锐地问道。

这问题相当于在说程夜澜是靠着什么不可告人的手段抢走了原本属于程夜澜的影帝，这种说法在网上非常流行，可惜没有人能够提出确凿证据，记者也并不指望会在程夜澜这里得到答案，却还是要问出这样的问题，其用心……

程夜澜微微一笑，“我只能说，我不会让支持我的粉丝失望的。”

程夜澜是一个很帅气的男人，这是整个娱乐圈公认的，但这一刻，他的魅力似乎不再只是出众的外表，而是那种自信，那种万事尽在掌中的气质，让人几乎毫无理由地就会相信他。

别有用心的记者们已问不出其他问题。

程夜澜从容地离开记者们，回到自己的车子上，却……没有发动。

此时还只是下午两点，周围来来往往的汽车多不胜数，似乎没有人注意到这一辆一直待在这里，没有丝毫移动的意向。

直到已过六点，最后一批客人已经离开，原本负责陪同宋启光的工作人员也相继离去，整个祠堂周围只留下两辆车子，他们相距甚远，在这片广袤而空旷的大地上，仿佛被遗忘的两叶小舟。

两辆车的主人，是宋启光和程夜澜。

却同时也是宋启光和程夜澜。

程夜澜下了车，悄无声息地靠近祠堂，他没有进去，只是在门口，却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声声低泣，到最后已转为嚎啕，那种蕴含了灭天般悲戚的声音，仿佛让人看到了永恒的暗夜，没有光明、没有希望。

也，再没有快乐。

程夜澜站在门外，以自己的方式陪伴着那个人，在那人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时候，他可以站在这里为那人抛弃全世界。尽管，那人并不知道。

我的宣，你一定要相信，无论任何时候，我都不会离开你。

三天后，程夜澜知道了宋启光出国的消息。

虽说还是那么心疼，程夜澜却感觉那人出国一段时间也好，在外地散散心，强过在这里睹物思人。

至于程夜澜自己，他是程夜澜，今后也当然会以程夜澜的身份生活下去。粉丝的谩骂也罢，粉丝的永黑也罢，程夜澜要做的，只是继续自己的演艺事业，只是，完成那个梦想。

程夜澜没有机会夺得第二次金鹤奖，但成为影帝并不是只有获得金鹤奖。还有，程夜澜的梦想，从来不只针对程夜澜一人。

程夜澜走到镜子前，看看自己的容颜。

灯光柔和，镜子里的身影有些黯淡，这却并不影响程夜澜给人的那种惊艳。狭长的凤眼，眼角微翘，波光流转间让人感觉邪气，程夜澜不知靠回眸一笑获得了多少少女的芳心。程夜澜却并不曾羡慕过程夜澜的脸，毕竟在演艺圈要走向巅峰绝不会只靠一张脸。

从前的程夜澜表情不算丰富，有微微垂眸的那抹忧郁，有展颜一笑的那丝悠然。程夜澜从来都知道程夜澜并不快乐，或者说，他从没得到过自己想要的那种快乐。

如今呢，镜子中的人是程夜澜，却不只是程夜澜，程夜澜还是可以在那张脸上看到属于自己的影子，就是那个人的眼神。一个人，就算长得一模一样，只要换了一个灵魂，都会给人不一样的感觉，这种不一样，就来自眼神。

程夜澜很喜欢这种感觉，无论变成了谁的样子，程夜澜都是程夜澜，有程夜澜的思想，有程夜澜的灵魂。

这就足够了。

镜子中的人微微一笑，程夜澜走到床上躺了下来，看向窗外。

此时已是夜晚，外面漆黑一片，只能看到远处的点点光亮，那种深邃迷茫的景象，仿佛漫漫人生，没有人知道下一秒会遭遇什么。

程夜澜闭上眼睛。明天，他要去程夜澜的公司上班了，程夜澜作为影帝，获得了一个星期的假期，是以这个星期他没有接到任何短信和电话。

当然，就连那个人，也没有发来只言片语。

明天，程夜澜要见到各种和程夜澜打过交道的人，在他们眼中，程夜澜，应该还只是程夜澜。

东盛公司座落在市东区最繁华的地段，几十层的大楼接近天宇，数千平方米的占地面积犹如宝塔，楼壁上光辉闪耀的“东盛”两个字幽幽俯视着大地，象征着历尽沧桑、经久不衰。

东盛公司创立至今已有近百年的历史，是国内资历最老的影视公司之一，几十年的风云变幻，曾经并起的几大公司都已英雄迟暮，唯独它却仿佛正当盛世，俨然成了国内首屈一指的影视公司。

世人皆知，最近几届的金鹤奖得主，包括程夜澜，无一不是出自东盛公司，它有国内顶尖的经纪人阵容，有化妆、造型、设计等各个方面的优秀人才，也有超强的媒体渠道，每年向公司投简历的新人不胜枚举，被选中的却是万里挑一。

程夜澜站在楼下，仰起头，巍峨的大楼遮住了阳光，那种睥睨天下的风姿让人敬仰和崇敬，不知有多少人曾经对它升起无尽的欣羡与自豪。

是否，也包括曾经的程夜澜呢？

程夜澜低头一笑，抬脚走了进去。

一楼大厅的地面上铺设着大理石地板，光可鉴人，纤尘不染。大厅中央是一座雕像，英俊的王子手执宝剑，直指天空。此时还有些人在大厅内快步穿梭，高速的工作节奏向来是这个公司的特点，若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些员工的脸上都是那种认真自信的神情，这也是他们必备的素质。

程夜澜上了电梯，来到二十层，走过一条长廊，尽头就是他专属的办公室。

说是办公室，倒更像是居家的客厅，沙发、空调、电脑一应俱全，地面上摆着几盆装饰用的兰花。

程夜澜在办公桌前坐下来，正对他的是一张照片，这是一个英俊的男人，虽然看起来将近四十岁，却是比一般的年轻人更有几分魅力。程夜澜认识这个人，如果说，程夜澜是个惹人疼惜的人的话，那么最适合去疼惜他的，就是照片上这个男人。

可如今……程夜澜微微一笑，将那张照片放到抽屉里。

没坐多久，程夜澜就见一个男人到门口敲了敲门，然后走了进来。

他是Derbidge，东盛公司差不多排行第二的经纪人，此时的他身穿一件锡古黑衬衫和休闲裤，看起来飞扬洒脱。那人走进来就直接在沙发上坐下来，如同到了自己的家。Derbidge如今的年纪不过二十五，却有相当出色的工作成绩，让人不得不称赞他的能力。

还有，他最大的特点，只怕要说那个只带一边的红宝石耳钉。其实那耳钉很小，却是鲜艳夺目，犹如一滴鲜血滴在右耳上，十分引人注目。

“阿天，”Derbidge的声音也是很有磁性，让人听到心里都会微微有一丝触动，他的中文发音似乎稍有一些不标准，这是因为他回国不到五年，却在英国生活了二十年。“你现在成了影帝，姜总和乔董对你今后的发展都很关注，他们希望你去好莱坞，你的意思呢？”

程夜澜却没有说话，像是无意识地伸出两指弹了弹自己垂在一侧的刘海。这个动作落在Derbidge眼中，虽说已经看过很多遍，以前也曾开玩笑地说过这样的动作就是在耍帅，可如今看程夜澜做起来却是那么吸引人。

程夜澜心里想着，好莱坞自然是每一个艺人的毕生心愿，那个人当然也希望程夜澜会去，若是以前的程夜澜……会去么？不确定，可程夜澜却知道自己应该做的选择。

董事长乔禹的办公室位于二十四层，若是站在窗前俯视大地，几乎可以将整个城市尽收眼底。或许这也是乔禹的心愿，要东盛，将演艺圈的荣耀全部收入掌中。

程夜澜和Derbidge来到这间办公室时，这里除了董事长乔禹，还有另外一个人，就是东盛的总监，姜赫。

说起姜赫和乔禹，他们两个与其说是丞相和皇帝......任何事，只要姜赫同意，乔禹多半不会反对。东盛公司原本还是乔禹的父亲担任董事长时，就已经任命姜赫为总监的接班人。多年来，东盛在姜赫和乔禹两人的操持下，已经从偏安一隅发展到问鼎中原。

如今，两个人站在程夜澜眼前，同样是将近四十岁的年纪，同样是容颜出众，比起乔禹的风流倜傥，姜赫给人的感觉却是温润如玉，让人绝想不到他竟是东盛叱咤风云的第一经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