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有景亦该有人,景赋予人意境,人亦给予景灵气,此时的镜头慢慢拉近,便是定格在小船中划着木浆的两个人。
他们的动作毫不急躁,一下一下,悠闲恣意,水面上荡开一道道波纹,景物慢慢向后掠去。
那时的宋启光刚刚从孤儿院被领出来,对这个新家还有一点畏惧,他只是听那个把他领来的叔叔说要带他去见见小姐,也就是他以后要服侍的人。宋启光也不懂“服侍”是什么,那人带他去哪里就去哪里,而当他看到了那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孩子,也是一瞬间的愣在那里。
她仿佛一个花中的精灵一般,追逐着蝴蝶,笑容欢畅,便是午后烂漫的阳光也不及万一,为什么她的笑容可以如此纯粹,如此明媚,自己之前见到的那些
孩子没有一个人有着这样的笑容,也包括自己。
她长得真好看,比自己见过的任何人都好看,大大的眼睛,红润的唇,让人很想亲近,她慢慢向自己走过来,仿佛带来了一阵鲜花般的气息,她软软的小
手牵起自己的手,竟同时让自己的心一蓦然一颤。
这就是两人的初见,童年时的记忆点滴在目,每当程夜澜回想起那时,她竟然会认为宋启光可爱,认为他与人无害,当真不止一次地想抽自己耳光;而宋启光,每次回想起那个时候的程夜澜,心里都会有一种柔软的感觉,无论之后遭受过什么,他从未忘记那人的手带给他的温暖,从未忘记那纯澈无邪的笑容,也从未忘记,那时分明的心动。
真的是宋启光俘虏了程夜澜么?很多年之后,宋启光对程夜澜说,最初见面那时,自己就已经被她俘获,从此万劫不复。
宋启光作为程夜澜的贴身仆人不是给程夜澜穿衣吃饭洗澡这些,等他长大了,心智成熟之后,他的主人告诉他,他真正的任务,应该是保护那个人,作为
她的左右手,在那人遇到危难的时候能够为她提供帮助,而这些,都需要他有非常出色的能力,甚至是比那个人还要出色的能力才行。
程夜澜曾经很不服气地问宋启光,为什么他的能力那么好,还要甘愿做自己的仆人呢?以他的实力,完全可以在老爸身边有更好的发展。
那时的宋启光轻轻吻了下她的额头,对她说,宋启光的全部能力是为了她才获得的,当然应该全部奉献于她,这个世界上的高官厚禄、金钱美人全部摆在
宋启光面前,也不及她在自己心目中的万分之一。
最初的那时,程夜澜一直很喜欢宋启光。
宋启光作为仆人应该去住仆人住的房间,程夜澜不让,一定要他和自己住在一起,每次吃饭宋启光应该站在身边等程夜澜吃完并且没有任何其他吩咐之后才去吃,程夜澜却一定要他和自己同桌吃饭,饶是宋启光自己也曾说过这样不妥,程夜澜却不管不顾,最后连她的父亲也只得默许。
从程夜澜上学开始,宋启光都是和她一起,两人同一学校同一班级,甚至整个小学都是同桌。
程夜澜的成绩向来名列前茅,每次期末考试都是全班第一,那时还没有全校的排名,程夜澜一直都是全班努力的目标,而宋启光,一直都只是第二名,从没有一次超过她。
从三年级开始,程夜澜就发现了一件事,宋启光每天都学习到很晚,而且,他看的书,似乎不只是小学三年级应该看的水平。也是,三年级的孩子哪会有人给他们规定什么必读书目,可有一本书程夜澜看得最懂,因为那上面写着“小学语文教材第六册”,这也就意味着,这应该是六年级学生该看的书才对,而这个人,竟然现在就开始看这些书?这些书不可能是他自己花钱买的,那就一定是有人要他读这些才对。
这个人,是谁?
“你为什么这么晚还不休息,还要看书,这些书是谁让你读的?”程夜澜的声音带着愤怒。
宋启光看着她,只是微微一笑,“主人要我读的,他要我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学完这些基本知识。”
他的笑容里透着隐隐的倦意,眼底也有一点黑色,那样子让程夜澜心里也有些不舒服。
“他为什么要你读这些?”程夜澜不满地问道。
“因为,我要努力多学一些知识,将来好帮助小姐啊。”
“你……”程夜澜心中一动,这人居然是为了她?
“我不要你帮助,你赶快去休息,不要读这些了!”程夜澜说着想抢走他手上的书,却没被他拦了下来。
“小姐先去睡吧,我看完这些就去睡了。”宋启光紧紧护着手中的书。
“你……”程夜澜气得不行,瞪着他,“你,你看书的灯光那么亮,要我怎么睡?”
“那……”宋启光想说自己可以先出去看的。
程夜澜不由分说,径直去关了卧室的灯,又走过来拉着他的手上床,背对着他躺下来,“赶快睡觉!”
程夜澜的声音听在宋启光耳中显示出他的不耐烦,加上她现在背对自己的举动,宋启光本能地就在想小姐是不是有点讨厌自己了,对了,刚刚她还嫌自己看书的灯光太亮影响她休息来着,她又毫不犹豫地关了灯,让自己再也没有办法看书,小姐一定是讨厌自己了吧。
宋启光有点难过,也背对着程夜澜躺了下来,却渐渐有一行泪慢慢流进枕中。
有这样一种说法,却是在意便会越是疑神疑鬼,越怕失去就越容易胡思乱想,那时的宋启光本能地就认为是自己做的不好使得那个人讨厌自己,他却不知道
,程夜澜的做法只是希望他能多休息,完全是出自对他的关心,可能当时哪怕他出口问一句,程夜澜都会毫无保留地解释给他听,可他先入为主的想法使他并
没有发问,程夜澜认为他明白自己的意思也就没有多解释什么。
那一晚,两人同床却背对对方,这是很多年来的第一次,也将会是唯一的一次。
那一晚,是一个开始,之后很多本该不会发生和注定会发生的事,都由此展开。
令程夜澜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放学后回到家,宋启光并没有和她一起进卧室,宋启光说,从今天开始,他要自己一个人一间房了。
程夜澜很意外,问他为什么。
宋启光说,因为他告诉主人他晚上看书影响小姐,主人就分了令一间房给他住,以后他可以尽情地在那间卧室看书,不必担心再影响小姐休息了。
程夜澜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关心的动作的话语会被那个人误会至此,甚至干脆搬出房间不再和自己一起住,当时还以为他明白了,没想到他居然如此死心眼
,就好像那个书不看就会怎么样似的,实在是让人火大!
程夜澜抿抿唇,没有说话,就径直走进自己房间,宋启光却是转身向自己的新卧室走去。
宋启光的东西早已被拿出程夜澜的卧室,现在程夜澜看看整个房间,那个人的东西本就没有多少,现在拿出去之后本该不会有太大改变还是,程夜澜莫名其
妙就会感觉少了很多东西,比如说,那个人很喜欢的小熊玩具,还有他一直赞不绝口的一个花瓶,而每天他回到家都会和自己聊天,现在他不在,这间原本很
温馨的屋子如今给人的感觉,竟是孤独得无法忍受。
宋启光从不知道,有近一个月的时间,没有他的陪伴,程夜澜要翻来覆去到很晚才能睡着,时而发脾气生闷气,时而又委屈地想要流泪,最后才终于适应下
来。
程夜澜也不知道,宋启光自己住在一间卧室,每天看书要到很晚,甚至还一边看书一边在想念她,弄得差点完不成任务,之后上床睡觉时还偶尔会忍不住流泪,也是用很长的时间才恢复过来。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程夜澜开始疏远宋启光。
她依然没有将宋启光当做仆人,也从来没有对他呼来喝去,她对宋启光的态度就像小孩子闹别扭一样,故意表示疏远其实是要你来哄,可是宋启光又怎么会明白这些,他之前就认为程夜澜讨厌他了,偏偏现在程夜澜又是这样的态度,宋启光想要是她讨厌自己自己还去和她讲话一定会更惹她烦,那就索性还是尽量少出现在她面前吧。
这就像是一个恶性循环,两人的关系越来越差,甚至做同桌时也几乎不说话,放了学也不再一起回家,晚上倒是还会一起吃晚饭,可宋启光每次都吃的很快,然后就说自己要赶快回去看书,再不会说其他的话。
程夜澜已经不记得有多少次自己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想将自己手中的碗对着他的头砸过去。
曾经有近五年的时间,他们亲密无间;而之后的几年,程夜澜每每回忆起那五年,都恍若是一个美丽的梦境,现在梦醒了,她和那个人还是形同陌路。
小学毕业之后就是初中,两个人都已优异的成绩进入全市重点,宋启光的成绩依然屈居于程夜澜之下。其实程夜澜不太想的明白,那个人三年级就开始学六年级的内容,按理来说应该比自己强上很多才是,为什么他总是比自己的分数少呢?
这时的两人还在一个班,却不再是同桌,彼此间的交流更是趋近于无,班上同学都不知道他们俩居然认识。
而初一的第一次期中考试,两人都几乎成了全校的名人。
原本因为他们的长相,他们在同年级就已经小有名气,又因为他们的成绩数一数二,使得高年级的学生也对他们产生了兴趣,两人在两周之内都是全校热议的话题。
而宋启光,似乎比程夜澜名气大些。
原因无他,随着年纪的增长,宋启光的相貌都脱去了原本的稚气,一看就知道将来一定会是众人倾慕的美男子,他给人的普遍印象就是是阳光的大男孩,帅气而文雅的面容让人赏心悦目。
宋启光的人缘极好,尤其是之于女孩,下了课他身边总会围绕着很多同学和他聊天,即便他的话并不多,别人也会感觉和他说话时会很有灵感,相对他的声势浩大,程夜澜这边就是明显的“势单力孤”。
而程夜澜心中对他的不满,也是越发加深。
这当然不是因为羡慕和嫉妒,而是,宋启光可以和周围的同学打成一片,对程夜澜却从来不对多看一眼,更别提主动过来说话,他们两个之间的相处,别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就连普通同学都算不上。
在学校尚且如此,回到家他们在饭桌上也是从不说话,那个人不是跑去看书就是跑去锻炼,对程夜澜就简直是当成透明人。
这种不满越积越深,以至于有一天傍晚放学回家,两人进家门之前,程夜澜突然拉着宋启光来到后门。
她的举动让宋启光吃了一惊,但也没有任何反抗,任他拉着。
程夜澜没有注意到,宋启光看着她的背影,目光含着笑意还有探究,伴随着兴致勃勃。
程夜澜拉着宋启光到后门之后也不说话,两个人一前一后站着,直到过了几分钟,宋启光才轻叹一声开了口,“有事么?”
程夜澜回答他的,就是转身一拳重重砸在他脸上!
宋启光没有防备,被打倒在地,一时无法回过神来。
程夜澜没有理他,转身就走,手上还有些疼痛,却不知和心中的痛意孰轻孰重。
宋启光没有很快起来,他坐在地上,抱着膝盖,低着头,就着这样的姿势坐了很久很久。
第二天,无论是家里的管家还是学校的同学,看着宋启光脸上的伤口,无不惊讶地问他发生了什么!
程夜澜就当没听见,宋启光也没说什么,只是说自己不小心摔倒了,让大家不必担心。
从那时开始,宋启光发现自己总是不自觉地想看看那个女孩,可是,每次看过去,女孩都没有理会,也不知是否注意到了他的目光。
那一拳,似乎改变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