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进宫
虞氏翠微坊技艺精湛,深受朕爱,封‘天下第一墨绣’;虞家有女虞七,品貌端正,贤良淑德,特宣入宫,封五皇子伴读,另赏纹银千两,择日进宫,钦此!”
这是春苓头一次见宣旨,心中激动难耐,可她看姑娘的表情,却好似被惊雷劈中一般,呆愣原地。
那位公公许是见惯了这等场面,噙着笑翘起兰花指将明黄锦帛递到姑娘面前:“这位是虞侍读罢,请接旨罢。”
“为什么会让我做侍读?”
“傻。自然是五皇子殿下亲自向圣上讨来的,快接旨罢,咱家还要回宫复命。”那公公依旧笑着。
“我不接旨。”
“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疯了疯了。”虞老爷子面如霜降,抖着唇朝天张手。别说老爷了,底下跪着的一干仆妇包括春苓在内腿都开始抖起来。完了完了,姑娘定是酒还没醒。
公公敛了笑,皱起眉,冷声问可知道在干什么。
她家姑娘依旧固执道:“我说我不想进宫,不想去给五皇子当下人。请问,这旨能退吗?”
公公倏然边吸气边大笑起来,笑得春苓脑袋发晕,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倏地整个人栽倒在地,知觉全无。
被塞进那顶绿色的大轿中,虞七仍旧恍惚着。方才府门外站着的众人,祖父哈哈大笑,大伯父面上假笑,大伯母满脸嫉恨,兄长目光复杂,三妹妹差点要把手里的锦帕扯烂。祖母训斥着祖父,父亲步下台阶将眼中含泪的母亲揽入怀中。唯独少了一个人,虞依沅。噢,听说她昨夜挨了几鞭下不了床。
恍惚中,好像又回到了半年前刚回栾京的时候,坐在马车里进了城门,听着摊贩的叫喊与熟悉的口音摇摇晃晃地停在了家门前。那日的清晨有白白的雾气,拨不开,吹不散,始终萦绕在脑袋里。如果不曾选择回到栾京,待在大漠一辈子,是不是就不会遇到平沙关女扮男装的第五胤,不会中毒,不会有烟波阁的温声软语,不会醉酒,不会现在觉得像是一场大梦,睁着眼睛也分不清谁是梦中人。
是轿夫吗?是后面越来越远的家人吗?还是她自己?——一切都只是她躺在黄沙里打的一个盹,闷热的,沉闷的梦。
然而现在将她冰醒的事实是,她要入宫了。外头天寒地冻,簌簌地飘着雪花。从宫里抬出来的轿子所用帘子也是上等厚实,可颠簸间还是隙开一条缝,漏了几片白芒在轿厢地上,化成湿漉漉的水渍。鞭炮的声音噼里啪啦追着行径路线一路追上来,直到轿子拐了个弯,鞭炮声仍旧被封在巷子里闷声响个不停。外头的景从素白换成朱红,轿子停下来。
有人掀开帘子往里头看一眼。那人穿着厚厚坚实的盔甲佩重剑,他身后的宫墙和城门一片肃穆,彼此连说话声都变得正经起来。几番交谈之后,虞七被重新抬了起来,通过赤凤门,走过一射之地,再入内门,跟着一纵巡逻的禁卫,又路遇几列太监宫女服饰的人,穿过回廊和小门。回廊旁,一片梅林飘香,冻了冰层的水流缓缓流淌。最终兜兜转转,轿子颤颤巍巍地落下,嬷嬷伸手掀开帘子,对虞七道:“到了,下来罢。”
虞七下了轿,环顾四周,此处是后院,方才从后门进来。这里也栽着两株梅花树,香气淡淡的。老嬷嬷冷冷打量她一番,似有诸多不满:“从今起,你便跟她们一样,称呼老身廖嬷嬷。这里是西林宫的后院,旁边有两排下人奴婢的住所,待会你自去挑张床住,收拾好后下午到此处来,老身教你规矩。切忌宫中贵人众多,一不可踏出西林宫半步,二不可擅自去前院殿下住所,违者杖刑二十。”
虞七脑子里装不下这么多,她想见第五胤,质问他为何不守承诺,要将她弄进宫!于是她深吸口气开口问:“廖嬷嬷,请问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五皇子殿下?”
那嬷嬷如同见了鬼一般的神情怒道:“合着老身方才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
虞七张了张嘴,哑口。
“一个连规矩都不懂的奴婢妄想见主子,不自量力。等你样样都学会都得个把月去了。”
个把月!
虞七更恍惚了,一股子怨气堵在胸口郁结难舒。
就这样,她被迫住进了西林宫的下人房,同房总共一个通铺,五床被褥。虞七抱着自己的被褥睡在了最边上。还没来得及收拾,便又被廖嬷嬷叫出去,带她认识地形。
先走过一处上锁的院落,有两个侍卫大马金刀立于前方,不准人靠近。
廖嬷嬷说此处是西林宫中禁地,除了殿下谁也不准进,违者杀无赦。虞七一听便死命摇头,不进不进,打死也不去。可从那院落之中却似乎有似有若无极熟悉的味道飘出来,虞七总觉得像甘兰花的味道。可那等花明明是大漠特有,怎地会出现在巍峨耸立的皇宫大内之中呢?
走到偏殿,廖嬷嬷又说里面的下人房里住了两个皇后娘娘送来伺候殿下的大宫女,没有位分,依旧是个奴婢身。虞七似懂非懂。又走到主殿,里面便是第五胤起居所在,可嬷嬷死活不肯带她进去。再接着,虞七便被带到一处暗室学习宫中礼仪。一个福身从弯腰角度、屈膝程度、面部表情便有数种不同讲究,一旦学得慢了,便是一条戒尺敲在手心。虞七忍不住地瑟缩,也不知是被冻红的还是打红的。
西林宫院子里头的雪,簌簌地落,自有婢仆匆匆不停地扫,确保路上无半点积雪。
雪落在地上就化了,只有丝丝凉气缠在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