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别恨共吾心(十九)
“朕再问你,贵妃又是仗了谁的势?”
容怡心里明白,却不敢道出。明显贵妃依仗着的,便是皇上的喜爱,全然是皇上的势。
龙君聿冷着脸,“原来容妃也有答应不上的时候,朕以为,你应当会告诉朕,是她仗着朕,才敢在宫中胡闹。”
分明是数落贵妃的言语,可落在容怡耳朵里,听着又不是滋味了,皇上还在袒护她。
她不满,只得装作不明白,心上酸楚,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就在无可奈何之时,脑子里便闪过了精明来,笑讽道:“世人都说江都出尽了美人儿,臣妾以为,不仅是人美,心眼也独占了天下风采,让臣妾自愧不如。”
她还在为此得意,龙君聿已是起身,来了她跟前,“容妃,朕留你太久了..”
从先皇后去后,直至今日,已足够了。
他迈着步子,缓缓出了殿内,容妃那时候还不明白皇帝用意,还在想着,该如何将贵妃扳倒。
用着心思,盘算到了最后,算进绝路之人,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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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着出了城,萧雪留意到,二哥不在众人当中,不见也好,然而不见,又不能放心。
一路折磨着她,夜珩又将她看得紧,谅她主意多,心眼灵活,这会儿也无处施展,只得乖乖随着他一道,行到了夜深。
“怎不说话?”
“与你无话。”
脾气积压到了一处,一触发就要燃开,夜珩自然懂得她的性子,听话的时候,便是让人疼到了心坎里,恼人的时候,又让人恨得牙痒。
未去摆着皇帝架子,他心想,此番二人倒像是闹了别扭的夫妇,让他心上一暖。
是半分不能耽搁,日夜兼行,此地已离京城甚远,心思忽而就往下沉去,难道这就要回去了,他呢,可是回了宫,要是找不到她人在何处,是要着急了。
还有沁宜..将众人一一想过了,思绪突然间便是回到了那封密信上,“你可是在琼华宫放了眼线,此人究竟是谁?”
萧雪询问,见他不答,心下猜疑已然更深。
“你只需随朕回去,余下的,这会儿还不便告诉你。不过,你放心,只要你乖乖回了江都,你想知道的,朕绝不会瞒着你。”
从龙君聿那晚上动了气,到容妃带了沁宜去,甚至于她揭破了她的身份..直直到了此时,桩桩件件都蹊跷,可她又弄不明白,谜底究竟是藏在了何处。
稀里糊涂竟要随他回去江都,更是可笑。
她拿何种身份回去,再者回去了又能如何,哪怕是同样的宫殿,同样的景物,任凭旁的都不变,人已不同了,怎还回得去。
萧雪瞥过他去,夜珩待她的心思,她自认或许是有,却也太迟了。
哪怕是那日在山上,他若能开门见她一眼,二人也不会落得今日这般,于她是挣扎,于他是执念。本可执手的二人,不成缘,反生恨,如今乃是凄惶之景,又能怨谁去。
掀了帘子,清寒月色映照得她面容苍白,往日在家时候,数她最是机灵活泛,而今也是她,最为愚钝不堪,隔着车窗望月,高高的月亮,将她的心绪也往高处拉扯去了。
好似人也漂浮在了半空,轻悠悠的,却不自在,更无洒脱之意。月光悠长,漫布天地,她自认,比不得月光那份潇洒,拖着破败的身子,更比不得月色浩瀚玲珑。
这般美好的天地,是被她糟蹋了。
回去也好,她想家了,也想回去瞧瞧爹娘。哪怕是重重缚束,却也由不得她抉择,心下盼着他能前来,想了一回,又不愿他来。
原本就是镜花水月,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的,那些好年岁,她不敢去奢求。
是伤痛欲绝,太过流露于面容之上,失了笑容的面庞,如同那夜明珠,丧失了光泽亮度,还是那颗珠子,却又不是了。
她已是心灰意冷,让夜珩看在眼里,便也不是滋味。实则是,他与龙君聿合起来算计了她,嗬!纵是两皇难得相合,是为了难为一个她。
亏的是天下人不知,倘若这般手段,让天下人瞧见了,莫不是要同情那女子,竟是比夺城池,战疆野,更为费心。同情过罢,指不定还要羡慕一番,此等女子,不是妖女,又是何物。
坏了朝纲,乱了帝心,左右天下生杀,一引而起的,便是世上之祸端。万般皆由她而起,让她如何厚着脸皮,搅和于世。
她回眸来,问他:“要是我求你,能否让我回去京城?”
“回去京城..你难道忘了,萧府在江都,朕也在,你要回去京城。”夜珩笑她痴傻,又道:“是朕糊涂了,竟是忘了那京城里还有个他在,你为了他,便要前去..”
萧雪只是求他,“是,为了他,我要回去。”夜珩命众人停下,这处荒郊野岭,他们虽是人多,仍是显得单薄。
心生了惧意,夜珩见之苦笑,他道:“你害怕朕,却不怕他..”
携她下了马车,往近郊的林子里去了,那林子里有一水塘,冷冷静静的,倒是别致。
二人便在水边小路间行走,萧雪跟在他身后,一瞬望着他的身影,与他离得近,亦是看得十分真切。一瞬又朝着塘中望月,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目光淡淡,反而看得比往日都清楚些,思绪拎在手上沉沉,便是将指尖折磨麻木了。她蹲下,随手捡了石头来,噗通一声,朝着水中抛去。泛起波澜,将那水中月,荡起一层又一层来。
石头沉水,带着她的不安,一并缓缓沉下,抛却了,倒是畅快。
见她调皮不减,他回过头来,也照着她的玩法,捡了石头,朝着水中扔了去。
这下可好,皆是玩心顿起,索性一口气扔了个够。
过罢,她额上出了细汗,卷了袖口,柔白的腕子就来拭,面上染了红晕,发出了汗来,倒是让气色好些。
不知此地是何处,更不去料想前路如何,就在这水塘旁,寻处而坐了下。人生不快意,时时常有,然快意之事更甚,就如这夜,莫名的水塘畔,难得二人都平静了心思。
倘若这时候,能早些来到,二人便也不会错过了。他与萧雪的缘分,是要深于龙君聿,从头起,便是他与萧雪之间的纠缠,与那龙君聿,是一番错误,终究竟是成了缘。
只可惜,他没有龙君聿那份不舍,更不似龙君聿心狠手辣。
才走到了今时,弄得这步田地,夜珩唏嘘道:“怨朕,那日你到了和鸾宫,朕便该对你好,耽误了许久,又让你受了委屈。到头来,还将你交予了他人..”
说着又恨,他顿了一顿,望着水面看去,月复又明晰。
“你只管恨着朕,如此一来,便不能将朕忘了。”
她要回去龙君聿身边,他也知,留不住她的。加之,那龙君聿在暗处,步步胁迫,带她回去江都,更无可能。
哪怕是从今往后,与她不能相守,只要她心里装着他在,就算因恨而起,他也知足了。
“要是能够,都忘了也好。”
她是笑谈,却也真心。用尽心力苦撑到了今日,长长久久的相伴固然是好,可那些,离她太远,只怕耗费尽了,也不能够。倒是不如这山林畅快。
这夜里,龙君聿未曾来寻她,二人于山林间,笑谈了许多来,将从前不曾开口的,藏在心间的,松松快快的道了出。
思量再三,只怕是伤了她,便将龙君聿所为,瞒了下。夜珩心下不齿,更瞧不上这般手段,苦于被他钳制,而不得不就此罢了。
萧雪惊讶,他好似变化了不少,放在从前,她是不敢想。而夜珩,的确因她而变了。
收了锋芒,稳了性子,将帝王的大气沉稳,从骨子里迸发而出。若说从前,尚是稚嫩,至于要同萧瑜相争,此番来寻她,便是将他从骨子里打磨了一遭。
皇帝本也不是圣人,也得经过多番淬炼,方显帝王之相。萧雪不是他的劫难,更似他的良药,医治好了他心上的破损。
这夜过后,新昼渐起,不同于月光清幽,那日光耀目,是为日月相争,各有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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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在外着急,要是皇上就此不在意了,当真随着他们去,这可如何是好。
单他着急,又有何用,已是一天一夜,早就走得远去了。然而,此时要追上,尚且还来得及,只怕皇上别扭着,不肯追去。
往后接着耽误些时日,就算要追去,估计着也是晚了。
更何况碧轩宫里出了那档子事来,偏都赶在了一处。二人只得私下慌张,皇帝面前,是一字不敢提及。
“要不..”
小黑白他一眼,“有话就说,这时候了,还吞吐不成!”
他急了,便是冲得元景一愣,元景道:“好好好,我直说就是,你倒脾气不小..”
朝着小黑使了眼色,忙接着又道:“不如,你我之间,找出一人来,先行去拦下他们。皇上那里虽是不曾吩咐,不过就此让贵妃去了,等过些日子,皇上后悔了,哪里还有人影。依我看,不妨将胆子放大些,只管去拦下,只要人在,余下的便都不怕了..”
听得小黑两眼放光,“好啊!时常说你呆笨,原来竟有这般心思!”
前后又思索了一回,猛然拍掌,小心道:“事不宜迟,皇上那里我暂且是走不得,你快些前去,定要将人拦住了!”
实属无奈,方才有此下策。
无论如何只要将人留住了,哪怕一时间有了心结在,好在日后还能开解。要是就此走了,恐怕皇上回过神来,要到哪里去寻呢。
快马前去了,元景深知她之于皇上,应当是同那南曜江山等重。皇上这是存了气,才放了她去,恐怕那相府小姐,还不知罢。
一等便是又到了擦黑,元景那里无消息回来,小黑揪着心思,怎也放不下,又不敢在皇上面前显露异样,只好在殿外躲着愁苦,一时难解。
过会儿是兰妃宫里打发人来,问着:“皇上可在?”
怎还有心思搭理那兰妃,小黑摆手,将人敷衍去了。暗中道:“好没眼色。”
来人回去后,将话说了,兰妃恨急,却也没了招数。让人带了沁宜过来,那孩子刚才哭过一场,小脸上还是红肿,她还不知她那母妃发生了何事。
兰妃带她来了身边,又将她抱了膝上来,哄着问:“沁宜可要见父皇?”
她摇头,更不敢看兰妃,速速垂首,不哭也不闹。
见她如此,兰妃只当这孩子懂事了些,又问:“沁宜要是在这儿住着不习惯,回去碧轩宫可好?”
她又摇头,母妃不要她了,才将她送来这里,这时候回去,母妃是要生气的。那孩子心中这样想着,抿紧了嘴巴,却是一字不敢道出。
这也不愿,那也不愿,兰妃没了耐性,二公主是难伺候,怪不得她亲娘不待见她,倒是那琼华宫的当作是捡着宝了..
眼角敛过心思,扳起二公主的小脸来,还未出声,先就落了两滴泪,这才告诉她,“可怜的孩子,你就是想回去,往后那碧轩宫里,不知又要有何人来,哪里还有你的地方呢。”
便将容妃之事,说来给了二公主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