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斗转（五）太可怕了。
镀银的钢珠在高速运转的指针簸弄下, 发出清脆的碰撞细响，每一下都像是擦着人心，滴溜溜地掠过。
珠子是冰冷的，机器是灼热的, 在不间歇的旋转中, 把人的心都磨出了火花。
李银航紧紧追着珠转的残影, 心似乎被放在了机器中, 一被搅打出了混『乱』的节奏。
虽然这是一场开始知道结果的赌局，她还是控制不住失序的心跳。
她甚至觉得有些丢人, 因为她疑心在场所有人都到了她不安的心脏搏动。
……这挺给“立方舟”丢人的。
李银航发力攥紧了衣袖，却像是牵『逼』到了某个神经, 让本杂『乱』章的心跳几乎『逼』近了震耳欲聋的程度。
然而, 际上，机器运的轰鸣和渐趋激烈的电子音乐, 充斥了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区区的心跳, 根本是被淹没在这快节奏的乐之下了。
计时板上下注的倒计时一步步『逼』近尾。
南舟没有任何加注的举动。
他稳稳地站在那里, 眼观鼻，鼻观心。
戴学林留心着他的一举一动。
戴学林守在轮·盘边，和南舟相而立，因为西装革履, 面『色』冷淡, 压迫感极强, 看完全是庄家的场, 自然分散走了更多的注力。
他要分散的不仅是南舟的注力，还有那些地球的赌博文化尚不了解的高维观众的注力。
而和曲金沙肩而立、站得远远的戴学斌，才是隐形的『操』盘手。
在他右手中指上佩戴着的戒指指腹侧，正闪烁着幽微的细光。
他可以在赌局的任一时间段, 拇指贴近中指指腹，按下数字。
按压7次，数字的最终落点会是7。
绝例外。
轮·盘会在倒数十秒时开始减速。
同时，玩家不再下注。
但戒指还有三秒的时间，可以『操』纵数字的变化。
这三秒，足够他翻覆赌局。
剩下的七秒时间是留给轮·盘的，够让它以一个合理的速度缓缓停下，让钢珠在磁吸的下，到那个早注定好的数字面前。
这七秒，是机器运转的硬『性』规定，是庄家参赌者最残毒的嘲弄，让他在尽的希望和祈祷中，迎失败。
十、八、五、一、零。
倒计时中止。
弹珠卡在了某一个凹槽中，悠悠停了下。
应的数字是“32”。
一局的赔率是1比35。
南舟总共放下了37个筹码，押中1个，得35个筹码，净亏损2个。
一局过，双方互相交付赌筹。
戴学林银质的赌钩将两个红筹钩到了自己眼前，捏在掌心把玩一番，在心底嗤的笑出。
他还以为，南舟和江舫一样，会有什么惊人之举，没想到是这么保底的招数。
难道是想极少的付出，和他拖时间、磨洋工？
但轮·盘赌一局40秒，如果把算盘打在这上面，未免太过愚蠢了点儿吧？
南舟在清点他的35枚赌筹。
戴学林探身过去，语冷淡，动挑衅：“要休息一会儿吗，还是继续？”
南舟把筹码捏在手里：“继续。”
下一局开得很快。
南舟如法炮制，再一次在所有格子里各放下了一枚红筹。
但这回，他的动更慢，指尖抵擦着赌盘边缘，一寸一寸滑过，不知道他在犹豫些什么。
本南舟如此迅速地答应再开一局，戴学林已经怀疑自己的推测有误。
可他的动在太慢了，再次让戴学林的脸上蒙上了一层疑云。
……这拖时间的方法可不算高明。
不过，戴学林转念一想，倒合情合理。
在南舟的生平履历里，他生活在一处面积不足半平方公里的封闭小镇，最缺乏的是电子物品的认知。
在江舫他毫指导的前提下，不管怎么想，他没有任何获胜的可。
他做的只有拖时间，拖到江舫看不下去，给予他指导。
而他的心灵频道，早被他全线监了。
江舫他的指导，将会是他惨败的开始！
思及此，戴学林绷得平直的嘴角放下了，耐心地看南舟故弄玄虚地绕着赌盘转满了一圈，在格子中一一地填满了赌筹。
然而，在走回点，他做了一个奇怪的动。
——南舟从数字00的应格上，取走了一枚赌筹。
戴学林：“不赌00了吗？”
南舟的话依然是简明扼要：“开。”
轮·盘再次开始了看似序的高速旋转。
钢珠在37条轨道上尽情纵跳，仿佛狂『乱』的心跳，没有任何规律可供遵循参考。
这回，南舟静静站在赌案边，不看弹珠，看戴学林。
……他在观察自己有没有动手脚吗？
赌局真正的『操』盘手，是戴学斌。
戴学林只负责拉下启动按键，问心愧，自然是一派坦『荡』。
为了向高维观众展现他的清白，他微微笑着，将双手垂在身侧，落落大方，任他审视。
倒计时结束时，戴学斌选定了数字。
钢珠最终落入了标号为“12”的轨道中。
37个数字，他押了36个，结算下，净亏损1个。
这一局终了，进行结算时，戴学林审视了一遍残局，若有所思，在心底轻蔑地嘁了一。
……原打的是这样的主吗？
接下，南舟的『操』果然没有超出他的预料。
第三局，他取走了一枚筹码，没有押00和01。
一局摇下，最终摇到的数字是09。
南舟没有付出任何价，打出了平局的局面。
第四局，他取走了3枚筹码。
他没有赌00、01和36。
现在，37个筹码里，出现了3处空点。
第四局里摇出的数字是“35”，离“36”仅有一步之遥，算是让观者猛捏了一把冷汗的“险胜”。
南舟终于不再亏本，取回了一枚筹码。
戴学林冷眼旁观，啼笑皆非。
南舟的玩法，可以说是众多玩法中最趣的那种。
他居然还在相信概率。
他天真地认为，在1:35的赔率面前，总共有37个格子，只要把概率降到34/37，他有91.89%的概率可以赢得1枚棋子。
这500个筹码，被他玩到猴年马月去。
他的选择，戴学林同样不感到外。
据他前期调研，南舟曾在第一次进入“斗转”时，劝说过一个玩老虎·机的路人，让他相信概率。
……结果自然是被红了眼的赌徒骂了。
南舟因为这世界知之甚少，一切过分好奇，大概是怕勾他赌场的兴趣，将他原本纯善的心染黑，江舫只是和他浅谈过赌场的可怕，没有深入地为他剖析过那些黑幕。
然而，轮·盘赌本是一场彻彻底底地『操』弄概率的游戏。
而概率向爱戏弄人。
算“老天爷”稍稍不站在南舟那一边，想必没有什么问题。
新的一局，随之开始了。
南舟在宣布开盘前，经历了一番漫长的犹豫，拿走了4个点位上的数字。
00、01、36、35。
李银航窥破了南舟的心思，略松了一口。
还好，还好。
虽然说稍微有点笨拙，但这样至少保本，而且有回旋的余地。
唯一的问题是，四个数字紧邻着，被摇到的几率会不会变大？
是不是把数字分散开更好呢？
但李银航不打算自己的思维干扰南舟。
她以相说比较平和的心态面了第五局的开盘。
因此，当小钢珠安安静静地躺在了“01”应的轨道上时，李银航刚刚稳定下的心态当场炸裂。
连南舟这样的局面发出了一小小的疑问：“嗯？”
戴学林强忍着心怀的愉悦，口吻中保持了绅士满满的疏离优雅：“啊，这是第一次失败呀。”
这味着，南舟刚才付出的33枚筹码，全部付诸东流。
共计3300积分。
算上刚才赔进去的部分，他已经亏损了整整3500点积分。
面着一次失败，南舟陷入了更加漫长的犹豫。
塑料筹码在他掌心被摩挲出窸窸窣窣的碎响。
他似乎真的被这突如其的外打击得不轻，甚至跟江舫了个视线。
江舫抚着下巴，他轻点了点头，思应该是让他继续按照自己的想法。
因为南舟如法炮制，重复了上面五局的基本步骤。
只是这次，他犹豫了犹豫，只留出了3个空位。
00、01、36。
哈，这怂了？
但戴学林和戴学斌都按兵不动，等着策略组给出指导见。
策略组都是从戴家兄弟的视角观摩赌局的，他早有了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戴学斌的耳畔响了提示：“数字还定在01。”
戴学斌犹豫：“是不是太明显了？”
“他选择01，肯定是认为不可再次摇到01。再一次，一定可以动摇他的选择，让他不敢再信任这三个数区，『逼』他放弃这片区域，把集中的数字分散开。”
“这……”
策略组组长平静道：“难道你要一直和他在这几个初始点数字较劲？必须让他吃到苦头，不然越到面，你想再取胜，必须摇到这附近的数字，如果一直重复，那岂不是更明显？”
戴学斌细想了想。
如果连续两次摇到同一个数字，换做是自己，的确会被01这个数字恶心到产生心理阴影。
戴学斌：“要是他还是不肯拆数，那该怎么办？”
策略组组长说：“如果他不拆数，那继续陪他玩这种减数游戏好，放任他赢个十几盘，再选一个他不赌的数字，一口赢回。反反复复『操』下，是一种玩法。”
……十几盘……？
想想那趣的局面，戴学斌望向南舟背影的眼神更加难掩厌烦。
如果连续两次都在“01”上翻车，他那张平静的脸大概率会裂开吧。
当戴学斌冰冷的面目下翻涌着恶的岩浆时，他到南舟腔调不变的音：“开。”
第六局，和前五局一模一样。
早稳稳押好了的赌注。
戴学林一成不变、毫技术含量的扳道工开局。
弹跳不休的钢珠。
带动着人的心跳、一路从平缓走向高亢的音乐。
被高速轮·盘磨洗得光可鉴人的凹槽盘边。
站在赌·盘边缘，背着戴学斌若有所思的南舟。
一切都没有变化。
一切，仿佛在开头注定了结局。
——然而，在倒数还有十二秒时，异变陡生。
南舟从前五局都随摆在手边、以至于完全没人care的赌盘里飞快抓了一叠赌筹，共计20枚，稳稳拍在了“01”的格子之内！
他的手速奇快，戴学林甚至没得及看清，赌盘便已迅速读取了压在其上的筹码重量。
买定离手，落筹悔。
在短暂的怔愣，冰冷和燥热混合的感觉宛如毒蛇一样，沿着戴学斌的脊骨一路蹿到了天灵盖。
可他站得太远了。
因为南舟下筹的几个格子距离太近，他不知道南舟到底把赌注下在了哪个数字上！
如果不确定，他要如何修改数值？
想到这里，他本地向前迈了一步。
而在踏出的脚还未落到地毯上时，他的右手便被一股外的力量猛然攫住，直直举到了半空。
“大戴先生，戒指真漂亮。”江舫的音含着笑，如同恶魔低语，“……昨天没有看到你戴呢。”
留给“如梦”反悔的三秒钟，一闪即逝。
剩下的七秒钟，足够他回味刚才过去的40分钟内，一切有迹可循的恐怖。
南舟从一开始，没想过要和他玩概率游戏！
他打的根本是心理战！
为此，他做足了铺垫。
他玩了五局毫义的减数游戏，麻痹他的感官。
他选择临近的几点数格，诱导他把注力集中在几个固定的数值上。
他绕着盘走，是在测算数字之间的格距，以及如何快准地出手押宝。
他盯着戴学林瞧，则是为了确认弊的法门不在他身上。
戴家兄弟不可信任曲金沙，把弊器交给他。
因为在昨天，曲金沙公然加密语言温州话和江舫进行了沟通。
内容虽然甚义，但足够戴家兄弟为首的高维人他产生不信任感。
那么，『操』盘手只是戴学斌。
南舟站在盘边，是为了有效阻拦戴学斌看向赌盘的视线。
他看向江舫的那一眼，是在示他，自己要在这一局动手了。
说到底，这仍然是一场结局未知的赌博，要赌赢，得看概率。
高维人可以不在01上下注，转而下注00或是36，可以继续和他打太极。
这样一，不仅南舟的20枚筹码会白白浪费，还会让高维人察觉他的计划。
但在整整五局的铺垫下，南舟赌的是高维人他的蔑视，重复游戏的不耐烦，以及想要强烈打击他的那颗心。
连续两次摇到“01”的心理打击，是要比摇到“00”或“36”更加强烈。
赌博，没有百分之百必胜的法则。
然而，相较之下，这已经是南舟在不可的赌局中硬生生变出的一丝转机。
事上，他赌赢了。
轮·盘上的钢珠滑出悦耳的细响，停住了。
……如同戴家兄弟和高维策略组计划的一样，稳稳停在了01号轨道上。
看到这个结果，南舟轻轻叹了一口。
他古井波地表示：“太可怕了。”
末了，南舟转向面目呆滞的戴学林：“庄家，结算了。”
他歪了歪头，看向“如梦”整齐码放在银质赌盘里的筹码，恍然地“啊”了一。
“了。1比35的赔率，你现在的这些，是不是已经不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