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蚂蚁（五）宇宙广大,人如蝼蚁。
气氛瞬凝滞。
一息之, 如果抓住机会，战局必定复燃。
此时，南舟可以说只剩下了一句话的时。
如果没能抓住这一闪而逝的机会，两个南舟只会为了各自守护的信念, 一往无前地朝那死休的结局走去。
这也是高维人为南舟规划的死路。
杀死南舟的, 只能是南舟。
当地下室内安静得只剩下两个人同频的呼吸声时, 方骤然传一串轻捷的脚步声, 震下了一线细灰。
南舟视线往走时，恰好看到【南舟】也抬目向看去。
争斗止息后, 顶的灯泡光源摇曳频率也渐渐降低。
因此晃的光芒落在【南舟】面庞时，那淡淡的忧悒也只是一闪而逝。
心念如电一闪。
南舟出言提问：“我们在这里打成这样, 他为什么出？”
“他”指的是谁, 二人心知肚明。
【南舟】答，只是手暗自发力, 夺回铁盒。
南舟指尖发力, 紧压在铁盒, 和他暗自角力之余，眼望浸在黑暗中的【南舟】，继续发问：“这是他的院子，他在我们头顶。可他为什么听到我们在地下室里打架？”
“你怕被他拆穿身份, 可又为什么敢在院子里直接手抢盒子？为什么走远一？”
这些问题的答案, 【南舟】分明心知, 却一句也说出。
南舟望这张和自己形貌相似, 却含同的面孔，心中生出了些许怜悯。
他手暗劲稍减，再致力和他争夺铁盒，而是盘腿坐下, 告诉了他一件事：“……我刚才进门去拿盒子时，装成了你的模样。可他根本没有发现。”
【南舟】指尖一，被恰好戳中了心事。
他垂下眼睫，答道：“他会发现的。”
他又补充道：“……他经很努力了。能怪他。”
南舟见到【南舟】神有异，又猜深了几分。
“……你告诉过他，你是谁，是是？”
初见【南舟】时，南舟以为他是故意伪装身份，愿让【江舫】知道他是怪，才故作了懵懂『迷』糊。
现在见他行事前后矛盾，南舟便自行推翻了自己之前的全部推想。
南舟松开了盒子，把手覆盖在了【南舟】微凉的手背：“……可是，你算告诉他，他也会记得，是吗。”
【南舟】肩膀倏然一缩。
他从没想过，能看穿自己二多年的秘密的，竟然是一个声称毁灭他的世界的人。
他清一清沙哑的喉咙，承认了：“嗯，是。”
在二个盒子世界里，并是江舫爱了故事人南舟，而是有意识的故事人【南舟】，爱了没有意识的故事人【江舫】。
【南舟】也曾尝试过在【江舫】面前自爆身份。
但只切换场景，一个推门关门的工夫，【江舫】便会忘记一切。
包括他非人的身份。
既然如此，【南舟】索和他玩起了角『色』扮演的游戏。
他猜想【江舫】是那冥冥之中的力量为他分配的“爱人”角『色』，他对自己的一切举，或许只是系统设定的温所致。
然而，即便如此，【南舟】还是舍这一虚假的温。
他们一直是友好的邻居，【南舟】也懂事地去希冀更多。
在他漫生命里唯一的希望，是江舫偶发的意识觉醒，能对他说起带他离开小镇的事。
他别无所求，只剩下这一希冀罢了。
【南舟】说：“我之前其实没有怎么喜欢他。他和小镇里的其他人一样，没有什么区别。白天，大家好好的；晚，正常的人会变成怪，但二天，大家又像是什么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和睦相处。”
南舟想，这和他的经历相似，却又相似。
在原版的永无镇，即使在白天，他也能发现小镇里的人举止机械异常，自然生出了戒心，会再和他们交往过甚。
以那个绘画天赋一流的少女为例。
在南舟世界里，她在白天时也是呆滞木然，对南舟的一切话语毫无反馈，自顾自做自己的事，所以她算变成怪，南舟也会多么意外。
在【南舟】的世界里，她能在白天活泼开朗地和【南舟】打招呼，晚能毫留地撕咬活人。
——【南舟】和世界的割裂感，应该比他强更多。
【南舟】望盒子：“……我想了很多办，没能逃离这里。所以，我一直想死。”
南舟感同身受地把指尖搭了他的。
【南舟】也没有抽回手，继续讲他的故事。
“我四岁生日的那天，他给我送了他手作的蛋糕。”
“其实，那一天和以前也没什么一样，可他突然说，他感觉这个小镇很奇怪，带我离开。”
“我很开心。我想也许两个人一起，会更有逃出去的机会。”
“那天下午，我和他一直计划到了晚，他说他看了书，想带我去很多地方，他跟我描述了那些地方有多么好。我很心，出了房，想拿纸笔进，想把他说的话一句句记下。”
听他讲到这里，南舟经猜到接下发生了什么事了。
【南舟】说：“我拿回纸笔。他坐在房里喝水，说天『色』晚了，他回家去。”
“我问他，‘那你明天会找我吗，我们可以再谈谈怎么出去’。”
“他回我，‘我们为什么出去’？”
南舟心中怦然一。
一方面，他相当理解【南舟】在那一刻心底希望的崩塌。
另一方面，他在【南舟】的讲述中，觉察到了一桩让人脊背发寒的事。
在四岁时，盒子世界里的【南舟】本应该因为得排解的孤独，『自杀』而亡。
偏巧在他生日时，在此之前从没有展现出一丝特别之处的【江舫】出现了，平白给他带了一线渺茫的希望和温柔。
【南舟】认为他也觉醒了。
可以说，【南舟】之所以能存活至今，是靠这悬丝一样的希望，让他有了自己是孤身一人的幻觉。
……问题是，世会有这么巧的事吗？
【南舟】是世界存在的核心人，【南舟】死亡，盒子世界将毁灭。
在【南舟】想死的时候，觉醒的【江舫】却突然冒出，给了他希望？
南舟信世会有这样的巧合。
好像冥冥之中的力量，稳稳掌舵这盒中【南舟】的命运，在即将失去希望的他面前适时地涂满了蜜糖，让他像是一只被放在莫比乌斯纸带蜿蜒爬行的蚂蚁，为了那一甜蜜懈努力下去，一直活到自己到的这30分钟。
四岁时遇到的蜜糖【江舫】，这八·九年的旖旎温，过是给他一个活下去、并活到能阻止自己的时候的理由。
南舟能想到的事，【南舟】也想得到。
在南舟自报家门的时候，他想通了这许多关窍。
如果南舟说的是真的，他这二三年的痛苦、纠结、彷徨，也过是滑稽的大梦一场。
【江舫】，过只是一个骗他活的香饵罢了。
……凭什么呢？
凭什么自己的拼死挣扎、竭力存活、满心孤独，只是为了阻拦一个人？
他又凭什么任眼前这个人轻轻松松地拿走盒子，毁灭自己的世界？
【江舫】虽然极有可能是被世界『操』控的傀儡，可万一呢？万一他真的觉醒了自己的意识呢？
他能放管吗……
【南舟】心中纵有千般甘，却是敛眉低目，一时无言。
半晌过后，他轻声发问：“你非打开盒子，从我的世界里过去可吗？”
“是。非过去可。我也有我的舫哥等我。”南舟说。
【南舟】目中现出了一向往之：“他和我的舫哥一样吧。”
南舟直白道：“一样的。他爱我。”
【南舟】发出了一句灵魂拷问：“你怎么知道，他是另一个饵？你是另外一个盒子里被人『操』控的生？你爱他，他爱你，也许也只是有人想你好好活下去，制造的幻觉而。在你的世界之外，是是还有其他的眼睛在看你们的‘爱’？他们需你活，你才能活？”
南舟果断道：“我在乎。”
【南舟】有和他完全相似的面目，可这一句“我在乎”，【南舟】是无论如何也没有自信说出口的。
他缓缓将手从盒子挪开，低声自言自语：“也许从一开始，是我一厢愿而……”
南舟等他反刍完毕，便一把拿过铁盒，加停顿，径直翻开盖子。
【南舟】的犹疑摇，可能只在顷刻。
他能冒他再度反悔、重新手抢夺盒子的风险。
在盒盖开启的瞬，他抬起眼。
也许是因为身处黑暗，他没再能看到那怪异的评论框，却只在山呼海啸的黑暗涌前，看到了双目含泪、逐渐随世界而破碎的【南舟】。
他的身体，像是由一『穴』蚂蚁抱团群居而成的，随二个盒中世界的崩解，径直流散，各奔东西，无迹可寻。
南舟挪开了视线。
他大致猜到，这个无限套娃的盒子，究竟想对他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了。
宇宙广大，人如蝼蚁。
如果连他自己怀疑自己的存在意义，那么他还如何获胜？
他定下神，让身心彻底投入了三个盒中世界。
二个世界，他没能好好探索，也没有时去找寻车票。
或许在三个世界……
因为【南舟】锁了地下室的出入口，灯光有限，所以三个盒子里的天空是一片泼墨似的黑暗，唯有高天之际的一轮圆满的孤月，被掩映在丛云之后，淡淡地涂抹开了一妆晕。
……满月？
与此同时，南舟发现，自己此刻的状况却并乐观。
他现在正以光魅的姿态躺在床，浑身光流泛泛，面目模糊。
掌心传一阵阵尖锐的剧痛，而他被一副银『色』手铐束缚在了床头，在临窗的满月影响下，气力济，弹得。
三个世界里的江舫——姑且称他为｛江舫｝——正将一根木钉捅入了南舟的掌心。
热血滚滚从创口涌出，痛得南舟指尖直颤。
他听到｛江舫｝声音冷酷道：“怪，你杀了我的家人，我倒看看，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