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蚂蚁(二十四)南舟变成了一个独立于
南舟却说:“再等等。”
李银航闻言, 强制压抑的心焰又轰然一声升上了三分:“等什——”
咚——咚——咚——
车站的巨大时钟嗡鸣着发出了报时音,震得人的心脏一跟着共振,酥麻难受,仿佛蚂蚁在心上『乱』爬。
因为雾气过浓, 指针上蓄集了太多的水分, 随着钟声响起的, 还水滴砸落在水泥地上的碎响。
钟声层层沓沓地传递出去, 惊出了一声遥远的鸦啼。
雾传了他们早已听熟了的脚步声,伴随着一点明黄『色』的、逐渐迫近的光源。
那名乘务员提着一盏防风灯, 像一只萤火虫,再次翩翩到了他们身前。
与先前不同, 他换上了一套体面的老式工装, 左胸的袋上别了一根笔,脸上也了一点笑模样:“先生, 女士, 要不要登车?”
南舟说:“不。”
闻言, 乘务员居然『露』出了些为难的表情,道:“可我需要填写发车记录表呢。”
李银航一惊。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以前的乘务员在他们提问后才会答。
倘若他们不提问,乘务员就只会复读同一句话:“要不要登车?”
这还他第一次主接话。
南舟却似乎对这一点并不感到诧异:“你可以等到该发车的时候再填。”
乘务员轻叹了一气:“好吧。那我要先去做发车准备了。”
南舟:“请。”
他刚走出两步, 南舟忽然在他身后问道:“劳驾, 请问一, 这班列车的目的地什么?”
乘务员回过头, 对他一笑:“当然美好自由的未啊。”
李银航着南舟和乘务员一问一答,心冒出了个点恐怖的想法。
……这个“人”,起怎么越越像人了。
这一回,乘务员没再消失在雾。
他提着那盏灯, 从附近的3号车登上了车。
倚而立的元明清闪开身体,给他让了个位置,并一路目送着他走到挂在2号车厢厢壁上的空白登记簿前,从胸前袋里取出一支蓝『色』的老式圆珠笔。
填好日期后,他的笔端在“乘员人数”一栏旁停了一会儿,又苦恼地叹了一声。
……好像南舟“不肯明确否登车”这件事,给他的正常工造成了莫大的困扰似的。
他用笔夹夹住塑料硬板,一路磕磕绊绊地往驾驶室走去。
元明清回过头,发现南舟也打亮了电筒,对自己、以及他身后的陈夙峰招招:“你们过。”
南舟的膝盖上正摊放着三张简易的图画。
元明清点不爽,拧亮自己的电筒查画的内容时,还在抱怨:“上车去不好吗?”
姑且不论糟糕的空气环境,在雾气,视物能力被降低,电筒的光亮只够照亮方圆一小块地方。
李银航也不喜欢车站的氛围。
置身其,原本就稀薄的安全感被压得极低,仿佛随时会一只从后探出,往她的肩膀上猛拍一记。
直到她清这画的内容,另外一股寒意平地从脚跟处窜起。
被雾气浸泡得湿软的纸张上,用铅笔绘就的素描画上去些模糊。
但在这篇幅限的三张纸上,南舟尽量完美地还原了自己在车上到的后三节车厢的血腥场景。
血迹黑白的,但由于画面真实,冲击力极强。
再加上纸张自带的软烂感,给人的感觉就像从画渗出的血迹染到了指尖一样,叫人浑身不舒服。
元明清率先替其他人发出了疑问:“这什么?”
“你们不问我最先回,在车上到了什么吗?”南舟说,“这就我在车上到的。”
人被掷出窗外。
人被断裂的桌板刺穿眼睛。
人流尽满身鲜血,在最后一节车厢。
……这一幅没尸体的地狱图景。
元明清骇笑:“这什么意思?”
“我第一个回之后,先于你们到了这辆车的未。”南舟简明扼要地解释,“画里面的事情,未一会发生。”
李银航心乍然一片光亮。
……原本缺失的那块可以承上启的拼图,终于落到了它该落的地方。
因为南舟的副本时间最短,他被安排在第一个归。
只第一个回的人,才能钻入时空的某个罅隙,到列车内的未景象。
正因为到了未,南舟才从种种痕迹判断出,江舫应该很难在预时间内赶上列车。
所以,南舟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要留等江舫。
回想南舟做出的种种古怪行径,元明清还半信半疑:“你怎么证明你到的就未?”
目前,画唯一和现实相符的,就陈夙峰入4号车厢后,因为踉跄而不小心扯落了一半的窗帘。
但实际上,那窗帘只扯松了一小半。
画里染了血的窗帘则完全披靡在地。
南舟说:“我一直在证明。”
李银航一时心所感,注意到了从纸背后透入的淡淡笔迹,好像后面还内容。
她顺把纸翻了个面。
待她清纸面背后的内容,她顿时凝住,掩惊呼一声:“啊!”
第1、2、3节车厢里,南舟所见的内容,跃然纸上。
第一节车厢里泡干了的麻辣粉丝,和两个滚在角落里、烫到发软的矿泉水瓶。
第二节车厢里悬挂在厢壁上的发车记录表,还角落里滚落的、原本佩戴在乘务员胸的同款蓝『色』圆珠笔。
第三节车厢里堆了一桌的瓜壳,还摊放的杂志。
画上的内容,和车里目前已发生的大部分内容重合。
“我第一次上车,以为车里原本就该这个样。”
南舟举起电筒,向了瞠目结舌的元明清。
元明清头皮发麻:“……可你发现,你和我到的完全不一样。”
南舟一点头:“嗯。后,我又一个人把车厢从头到尾走了一遍。”
车内恢复了“正常”,但这偏偏最不正常的。
每走出一步,南舟便更确信了一分。
——车站,也一个副本。
不过,他要与之战斗的,不只时间,还人心。
李银航不免用自己入了一那时候的南舟。
如果易地而处,她第一个目睹到列车上的诡异现象的人,却又从元明清得知,他所目睹的车内景象与自己所见截然不同,自己绝对会异常不安,马上拉着元明清上车,一一讲解自己见到的怪现象,试图证明这辆列车的怪异。
毕竟这种“仅仅一人知道恐怖什么”的感觉太糟糕了。
类比一,就宿舍里一个且仅你知道其存在的女鬼。
只要个人,正常情况会忍不住把这份恐惧分享出去。
但,这份分享,会带毁灭的后果。
因为第二个回的人元明清。
一个半途被迫加入“立方舟”、根本没和队伍的任何人建立起信任的高维人。
据实以答,并不会换真心,只会换猜忌。
毕竟谁知道,南舟的唯一私心就江舫。
江舫如果没回,他一会不计价拖延列车的发车时间,哪怕牺牲他自己。
谁知道他会不会为了营造“列车危险”的氛围,而撒一个弥天大谎?
如实陈述自己“到列车未”的事实,没任何好处的。
因为他没证据。
所以,南舟做了什么呢?
他在车里转了一圈后,不声『色』地了车。
他再也没提一句列车内的事情,只平静询问了李银航在副本里所经历的一切。
他孤身一人,承担起了本该所人平摊的恐惧和不安。
“我从车上,就没再上去过。”南舟淡淡道,“我听银航说要上去弄一点吃的的时候,我就想,开始了。”
“未的事情只发生了,才能一点点变成‘未’。”
“未需要靠一个个事件去推、去制造的。”
“只要我不拆穿未会发生的事情,那么,随着时间往前推,我就能找到证据佐证我的说法,让你们相信我。”
“但我拆穿的话,未就会变轨,我也再找不到办法证明我说的对的,最后,我无法劝服你们,你们也不能只相信我的片面之词。最后,你们还会搭上这班列车。”
而第一个拼凑起未的事件,就“李银航要上车去弄吃的”。
这样一,第一节车厢里,那碗方便粉丝和两瓶矿泉水的路就了着落。
察觉到这样一个事件的出现,更坚了南舟要“推未事件的发生”的想法。
在这个过程,他才能凭空制造出足以说服众人的“证据”。
李银航恍然大悟:“所以,你管我要了这三张纸——”
南舟点一点头,拿过李银航的笔记本,翻开其断页的部分,把三张撕裂的纸张对上去。
严丝合缝。
南舟抬起头,准元明清,说:“这样,就能证明这画不我提前画好的。”
“在要到纸后,我也再没上过一次车。……你一直在着我的,不?”
南舟变成了一个独立于列车这一空间之外的“观测者”。
列车本身则变成了一个薛谔的盒,里面的一切偶然事件,在自由地发生。
包括陈夙峰因为站立不稳扯松了的窗帘,包括被李银航遗忘在了第一车厢的麻辣粉丝,包括南极星勤勤恳恳为李银航磕的瓜……
这些事件不断叠加,并随着时间的推移,一步步走向未。
……走向那个血流满地的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