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现世(二)你愿意跟骑士去周游世界吗
南舟身上罩老警官的薄外套, 躺在用数张椅子拼起的临时床铺上,睡得鼻尖微微沁汗。
朦胧中,有只搭上了他的肩膀。
南舟双眼还在交睫中,体内的应急机制乍然启动。
他惯『性』地在黑暗中擒住对方腕, 双指下扣微压, 用巧劲卸下对方腕。
对方却也不是等闲之辈, 察觉情势有异, 一脚飞起,哗啦啦踢翻了他腰身往下的两张椅子。
南舟腰力奇, 并不像常人一样侧身滚动躲避,单脚踢凳借力, 高高弹起, 双腿微分,绞住来人颈部, 鹞子一样轻灵地翻跳到他颈上, 狠狠一甩——
跳, 绞,甩,倒,在一秒内一气呵成。
这早是南舟的肌肉记忆了。
他在《永昼》里, 是这样活下来的。
在肌肉苏醒后几秒, 小豹子一样蹲踞在一片狼藉中的南舟才成功睁开眼睛。
……他向来不擅长在睡眠后快速整理思路。
他先看到了贺银川, 再看到了屋里环绕他、军容严整的两队军人, 最后看到站在休息室门口、满面『惑』然地望他们的老警员。
南舟困顿地望他们,心中疑『惑』。
……多人。
贺银川甩了甩:“嗬。”
他的腕正以一个不大正常的角度翻折。
南舟呆了一下,意识到己似乎惹了祸:“……啊。”
贺银川急忙解释:“没事儿没事儿,我习惯『性』脱臼。嗨, 早些年不大爱惜身体,给己造成这德了,跟你没关系哈。”
为了表示没事,他动异常麻利,咔地一下己的腕接了回去。
南舟看向其他军人。
他们也在静静量己。
气氛一时凝滞。
忽然,一曲慷慨激昂的《草纲目》rap在寂静狭窄的休息室内炸响。
南舟保持面无表情的样子,吓了一跳。
老警员愣了愣,四下里望了望,才发那嗡嗡的震动和洪亮的铃音来己裤袋里的机。
他忙脚『乱』地掏出机,来不及细看来电者,便急匆匆挂了电话。
挂断电话后,老警员略抱歉地对他们点了点头,机塞回原处。
谁想,不到10秒钟,铃声再次响起。
他“嘿”了一声,重新掏出机。
可这一眼望去,他挪不开眼了。
屏幕上一明一灭的名字,活活他变成了一具泥雕木塑。
老警员也不知道己是怎么按下接通按键的。
“……喂?”
电话那边聒噪得紧,每一个声音都在重复同样无意义的“喂喂喂”,掺杂激动的哭叫和呼告。
那边的人轻声说了一句话,似乎是怕吓他。
可是,那声音无数欢喜的声音淹没了。
“妈妈,妈妈——我回来了,我回,我——呜——我想吃你做的酱汤……”
“是我,嗯,我回来了,我在c城,女儿也在我身边。……的。我们都的。”
“老大!老大你在哪儿?……我们在哪儿?”
众声鼎沸。
这『逼』得电话那边的人不得不提高了声调:“爷爷,我!”
这下,连南舟都听到了。
李银航满怀喜悦的声音透过信号从千里之外寄送来:“我,小银!”
屏蔽信号的基站关闭后,每个人都在拨电话,都在尽力抬高声调,将己的喜悦无尽放大。
李银航已经在第一时间联系过了父母,来怕老人受到的情绪冲击太大,想等到回去再慢慢跟爷爷讲。
可是周遭的喜悦是会传染人的。
她等不及。
老警官举机的微颤了颤,皱缩的眼角润湿了。
他的小银。
户籍都是他亲办的小银。
但很快,多年从警的经验,让他迅速冷静了下来,并稳准狠地抓住了重点:“刚才我听到有人讲,你在哪边?”
他顿了顿,看向了南舟:“……c城?”
另一边,贺银川也没跟南舟含糊:“怎么样,跟我走吧?”
南舟老警员的外套拎在里,仔细地理了理皱褶,披在一还立的椅子的靠背上:“去哪里?”
贺银川:“去看江舫。”
只用四个字,贺银川不费吹灰之力,成功诱拐了一只纸片人。
临走前,南舟走到了老警员面前,乖乖提交了昨天己听话吃泡面后拟写的检讨书。
字迹锋折有力,言辞恳切认真。
是可以摆出去做模范检讨书的水平。
老警员看这个写检讨也写得不同凡响的漂亮青年,一时讲不出话来。
南舟却有话同他讲。
“银航,她很。”南舟组织了一番措辞,认真道,“是一个……非常出『色』的人类。”
……
携南舟登机后,贺银川简单向他解释了况。
江舫的情况和其他人不同。
在半年多前,《万有引力》爆发出原因不明的事故,全球数百名玩陷入昏『迷』,并先后离世。
唯一还活的人只有江舫。
于是,江舫的身体有关部门接,转入了代号101的机密医院,各种高精尖医疗器械围绕,精心照顾,日夜监测,希望他能早日醒来,说明情况。
半年之后,大规模失踪事件爆·发。
所有人都怀疑,失踪事件和当初玩的异常昏『迷』和死亡脱不开关系。
所以,即使在人最紧缺的时候,也始终有人在实时观测江舫的身体状况。
“他在已经在医院醒过来了。但医生不让其他人进去看他,也不叫他说话,说做一个系统检查再说。”贺银川说,“我们的目的地是医院咯。”
南舟点了点头:“体育场……”
贺银川续道:“小周他们接了。那里的情况……也挺复杂。”
南舟用目光传达出了一个疑『惑』的“嗯?”
“不是什么大事。”贺银川抬搔一搔侧颊,“简言之……是死掉的人复活了。”
在李银航的愿望里,复活的对象包含《万有引力》中内测和正式运中的所有人类玩。
“我遇到的人里,有个叫宋海凝的姑娘,还有个名字很古怪的……啊,对,华偲偲,他们在实中已经去世了,骨灰葬进陵园,身份id也注销了。这一桩桩一件件的,都是麻烦事儿,接下来可有的忙了呢。”
“唔,这样的话,的确会很忙。”南舟问,“你怎么不留在那里?”
贺银川一耸肩,爽朗道:“天塌下来有小周顶呢。他个儿高。再说,我跟你们怎么说也是有点交情,让我来接你,比一个陌生人来,总会感觉点儿吧。”
南舟也跟他的称呼,道:“小周,你的朋友,他的……”
他比划了一下。
贺银川愣了一下,然理解了他想说什么,满开心地一咧嘴。
他嘴角翘起来的时候,眼角眉梢一并都是的:“李银航同学不是说了吗,所有玩都恢复‘个人正常生命形态特征’。真断了两只,也不算‘正常生命形态特征’吧?”
南舟“唔”了一声,安心不少。
他看了看背脊挺直的一队军人后,返身看向了窗外。
他们驶入了丛云之间,千形万象的浮云伴初升不久的日光,仿佛『揉』碎了亿万个太阳,倾囊遍洒,直往人的眼眸和心里流去。
贺银川意望他:“问了这么多,不问问你己?”
南舟问:“你们带走我,是需我干什么吗?”
贺银川扳了扳指:“可能……参加一点政治学习,多看一些书,上上课,接受一些测试,然后……”
他压低了声音:“拿个编制。”
讲到这里,他又恢复了然的讲话腔调:“当然。我们第一件事,还是去看他。”
南舟将鼻尖轻轻抵在飞机玻璃上:“我们还多久能到他身边?”
贺银川看了一下表:“我们这是最先进的军用直升机,每小时差不多450里……两个小时后,怎么都能到了。”
南舟:“唔。”
贺银川:“急吗?”
“不急。”南舟一瞬不瞬地盯外面,说,“我记住,这朵云讲给他听。”
贺银川循他的目光向外看去,发他们正钻入一条蜿蜒盘旋的云柱。
仿佛穿越这条凭天之巧铸造的云间隧道,下一刻,他们能降落到江舫面前。
贺银川人天生没什么浪漫细胞。
他望这一天一地的云海,只是想,嚯,小周是在这儿了。
……
南舟没有来过医院,因此他不知道,鲜少有医院会是这样寂静的。
一群人的脚步声磕在地板上,仿佛能在人的灵魂上踏出阵阵回音。
在院长的引领下,他们抵达了诊疗楼的顶层。
在这样的知死方生之地,因为蕴含了太多贪嗔痴怨,爱离别苦,所以连空气都是冷窒的。
仪器细微的滴答声,电流运转的嗡嗡声,构成一曲生命的重低音交响乐。
当他们抵达江舫的病房前,江舫的主治医师也接到护士的通知,从门内走出。
贺银川迎上去:“他怎么样?”
主治医师戴厚重的口罩,压低声音,轻声和贺银川交换情况。
护士只不过一错眼的功夫,一只猫轻捷无声地溜进了病房。
护送了他一路的军人步子往前迈了一步,思索片刻,却也没有出言阻止他。
南舟站到了江舫身前,
病床上的江舫侧过头来,静静望他。
他整个人都白到透明,白到连颈脉和眼白都泛淡淡的蓝。
他张了张嘴,指尖微挪,南舟便会意地用指尖去追随他的,和他食指相抵。
江舫了,轻声道:“小王子,你的骑士还是你带出来了。以后……你愿意跟骑士去周游世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