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玉虚宫内虽然没有食材, 但是一定有烧火的地方。这馄饨还是在热气腾腾的时候吃上一口最为鲜美，若是在无名山煮好后一路带过来, 倒是也能入口，只是仅有一丝热气，石矶总觉得新鲜会从那些散去的热度中跑掉。

“石矶！”玉鼎真人见石矶骑着青鸾与白鹤一同过来，赶忙迎上去, 道：“放在此处就好, 怎么，已经做好了吗？”

石矶摇头, 向玉鼎真人问了玉虚宫往日烧火炼丹的地方, 要他带着自己一块去，又问了这边的童子拿了几个玉石碗来。一边走, 一边回他的问题，“还没有, 我想着现煮熟的才是最好吃, 就包好了馄饨带到这边了。”

玉鼎真人了然，想起那刚刚出炉的馄饨滋味，实在好吃，鲜美到足以比过他曾经品味过的所有仙果, 甚至被呛到的时候, 他第一反应不是吐出来，不想叫石矶看到自己狼狈是一个原因，另外一个……他也着实舍不得吐出来。

“对了，貔貅如何了？”

玉鼎真人道：“正要和你说, 通天师叔言貔貅虽小，却是我吃了你做的饭吐出而成的，叫你我带回去照顾。”

“哦，这样——嗯？”

石矶刚把火点上，一锅里放满的水还没有烧开，扭头盯着玉鼎真人：“那貔貅只有一只？我师父说，叫我们两个人带回去照顾？”

玉鼎真人攥紧了双手，实在不知此时自个到底该压抑住欣喜还是紧张，只觉得那只草编成的鹤在自个的胸前突然发起烫来。他假装风轻云淡，道：“杨戬此时身在西岐，我一人居在玉泉山，上下也没什么东西，况且山中吃的也不如你无名山那里花样多，若是饿着了貔貅便也不好。”

说完，真人就在心里对自言自语了一句：满口胡言。

那貔貅虽小，看着连走路都不会，眼睛都睁不开，但甭说饿上个一两天，就是一两年，也能顺顺利利的长大，不过速度慢上一些罢了。通天圣人说是叫他和石矶一块照顾了，玉鼎真人也懂圣人的言下之意，是让他和石矶商量，看谁把貔貅带回去而已。

他心中忐忑的慌，又加上一句：“也并非是叫我们一定要一块照顾，只是我心中也担忧那貔貅，你……乐意叫我暂时住在无名山上去吗？”

玉鼎真人之前也做出过类似的请求，却得来石矶一通怒火。自那以后，他还真的以为，两人关系就要因此而断了。

哪知又见面时，石矶却对此事只字未提，甚至一改往日不起波澜的态度，叫他诧异之余高兴的，有些不成了样子。

“这样啊。”石矶思索片刻：“我那山脚下新起来了一座屋子，你是住在那里，还是要我在山上的房里给你收拾出一间屋子来？”

真人一时间没有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石矶又复述一遍，他心中一棵道心顿时欢呼雀跃起来，却有种不满足的贪心在肆意叫嚣。

那鸡汤的浓香都散播了出来，石矶都把一个个外皮上充满褶皱，却又饱满的馄饨盛放在了有鸡汤的大碗中，连辣子油和醋都备好了。也没有听到玉鼎真人的回答。

这回答有那么困难吗？！他装作风轻云淡，心中却已经开始焦躁起来，本来不过一句随口之言，玉鼎真人这样谨慎，仿佛面对什么能够决定人生未来的样子，叫他竟然也有些不对劲起来。

他站起来，道：“我先去吧这些的给师父师伯们端上去。”

这时，玉鼎真人那声音细若蚊虫，才传道石矶耳朵里，不是回答，而是另外一个问题。

“你住在山脚，还是山上？”他问。

石矶双手都端着馄饨，心口里猛的颤了一颤，他听见自己相当冷静，相当平淡，又相当快速的对玉鼎真人说了两个字：“山上。”

石矶烧火煮馄饨的地方离得玉虚宫可近，他加热鸡汤时，鸡汤那一股拿葱姜蒜去了腥的香味一路传达到玉虚宫和其周边。圣人倒还是好，不会因为这点事情就显得大惊小怪起来。但是玉虚宫可并非只有圣人，不说别的，就是通天手中的貔貅，眼睛看不见，鼻子却好用的很，这香味一传到他鼻子里，那小小的脖子就猛然昂起来，叫通天圣人低头看他。

一声相当明亮的鸣叫骤然在玉虚宫内向起来，然后发出阵阵回声。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事，本来在玉虚宫内伺候的几位童子，听到清亮的叫声，顿时把脑袋扭回来，继续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似刚刚并没有失态一般。

通天尴尬，把貔貅往袖子里一藏，对两位兄长道：“我那徒弟别看不过是最近才得了正果，本事比不上旁人，这手艺却是顶好的，碧游宫上下无人不喜爱他手艺，待会兄长们也一定要好好品尝一番啊。”

老子笑得慈眉善目，道：“我当然知道，上回还讨要过那一盘零嘴呢。”回头又对元始道：“元始你可一定要尝尝看！”

如果他不打算品尝，或者只打算吃上一个便作罢，那他就把元始脑袋压在碗里叫他吃干净。老子心道：若那具从天而降的声音是真的，那为了两教和谐，别说把元始脑袋压在碗里，就是把元始喂成三百斤，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去做。

元始天尊还未开口，老子就堵住了对方所有可能说出的拒绝话来：“我等兄弟几个也好久没有做在一块吃上一顿了。”

这一下子，就叫元始天尊也拒绝不了了。天尊看了一眼通天，不曾计较那貔貅一嗓子，只是道：“若只是一顿饭，倒也可以多吃些。”

通天惊讶，他兄长说什么？

不等他问，石矶就端着馄饨走进了玉虚宫内，元始天尊见了，赐下一张方桌至石矶面前：“放在此处就可。”

石矶尊令放下后，那方桌飞起，不知比石矶自个端着平稳了多少，飞回了三位圣人面前。

通天袖子捏貔貅挣扎半天，叫通天也不好吃饭，就将貔貅向下一抛，“徒儿接住。”

“啊？”

石矶抬头一看，瞳孔一缩，连忙抬手把貔貅捧住，被这么一摔的貔貅也毫发无损，只是好似闻到了石矶手心里头有什么香味，扭动半天，只张口咬住了石矶的手指，拼命吸了起来。

因这貔貅嘴巴里还没有牙齿，他也不觉得疼，只是把貔貅捧好，向师父道：“徒儿去后头给貔貅喂些鸡汤喝。”

正把馄饨咬在嘴巴里的通天教主挥挥袖子，石矶也习惯师父吃上了饭随手就把厨子丢掉的举动，倒退了几步，赶忙就去了熬鸡汤那边。

玉鼎真人还等在这里，石矶便把貔貅放在他那里：“等等，我给他弄点鸡汤。”

说是只给貔貅做，他手中却又丢了好些个馄饨到锅里头。而后随手拿了个树枝变成个小碗，又弄了个小勺，一口一口喂貔貅，这貔貅连着吃了三碗，把肚皮吃得都鼓胀起来才罢休，没一会就耷拉这脖子，把四肢摊平睡了。

同时，锅里的馄饨也都浮到水面上。

“这小家伙倒是能吃。”玉鼎真人把貔貅小心翼翼的不敢动弹，正羡慕着自个吐出来的貔貅悠然自得无忧无虑，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却突然放在了自个面前。

石矶察觉玉鼎真人看过来的时候正在擦手，他道：“看什么那？你在我无名山的时候，那一碗不也就吃了几个，根本没有吃饱吧？”

他熄了火，坐在玉鼎真人另外一边，把貔貅从他手里接过来，道：“凉了可就不好吃了，这会你千万小心些，别再吐出个什么来了。”

玉鼎真人捧着碗，胆子突然大了起来：“方才你说住在山上屋子里，是说我也可以与你一同住再里面吗？”

他正在逗弄貔貅，吃饱了的小家伙戳上半天才偶尔动弹一下，听玉鼎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问题，脸『色』一僵，看过去，面上不知是尴尬还是别的什么：“你要是想住在山下，我也不拦着你，那边也清净些。”

想了想，又道：“山上那屋子，我和徒弟碧云，另一好友石玉哲一块住着，你……”

“那我便住在山上。”

玉鼎真人低低的声音响起来，他这会倒是有了教训，吃饭的时候绝对不多说一个字，吃完了再说，就这么半句话半句话的往外蹦，倒是叫石矶急了，恨不得帮他把馄饨倒在他嘴巴里叫他一口气吃干净，再把话干脆利落的说完。

这挤牙膏似的听着好费劲！

不知道为什么，还好焦躁啊！

“总归是你的山，我客随主便，你住在什么地方，我也随你一块住在什么地方。”

玉鼎真人吃过了一晚馄饨，又热又暖的一顿晚餐叫他五脏六腑都跟着舒畅起来。石矶见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直觉告诉他，要快些找些事情做，不能——

或许是对方那吃饱了后慵懒的神『色』太过于叫他陌生，让他汗『毛』竖起才起了危机感，石矶正准备去吧残余汤汁找个地方丢掉，玉鼎真人在石矶转头的时候突然抓住他的双手。

然后他把一只草编成的鹤放在石矶手心里，说：“原来，你已经察觉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