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安慰

闻言就连木瑾瑶也怔了一下，见竹叶已经闪到一边，她走进屋子，穿过用来挡风的重重纱帘和一扇屏风，一眼便看见趴在床边的小小身影。

“竹叶去向父皇禀告母亲的事，剩下的人下去吧。”木璟欣闷闷的声音传出，林美人的死似乎带走了这个小姑娘身上的一些东西。

屋内的宫人们迟滞了一瞬，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都退出去了。林美人家世单薄没带婢女进宫，因此避风楼里没有木璟欣亲近的掌事姑姑，也就没人敢劝上一句“不合规矩”的话。而且木璟欣虽然年纪小，却是此时避风楼里唯一的主子。这种时候，尤其是在木瑾瑶面前，他们对木璟欣的命令是不能有一丝违抗的，否则很容易被扣上奴大欺主的帽子。

木瑾瑶大概能猜到这些宫人心中的想法，但她的经历特殊，既不忌讳亡者也不是太在意那些虚礼，因此她无视了宫人们退出时的目光，走到木璟欣身旁蹲下，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抚摸着木璟欣的头顶，尽可能的给这个可怜的小姑娘一点安慰。

“六姐姐，你说父皇为什么不来看母亲啊？”木璟欣依然趴在床铺边，仿佛这样她会好过一点。

木瑾瑶闻言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看向如萎折在地的藤蔓一般失去生机的林美人，想起最初在螽斯门前看见她的样子，不禁叹了口气。

也许这个将脆弱之美诠释到极致的女人知道她失宠的原因，但她最终倔强的选择了拒绝改变。又或许，她到死也没能知道这其中的缘故。

“也许是不想吧。”木瑾瑶没有如旁人一样编一些国事繁忙的理由为皇帝开脱，她知道有些事情不是欺瞒就会改变的，失去庇护的人最该做的不是欺骗自己依旧会得到庇护，而是认清现状，保护自己。

听到回答的木璟欣一下子抬起头看向木瑾瑶，嘴巴张合了几次，眼神逐渐变得迷茫，最终只吐出几个字：“这样吗……”

“你屏退了其他人是想对姐姐说什么事吗？”木瑾瑶没有给她时间深想这件事，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啊，是。”木璟欣回了神，盯着木瑾瑶看了片刻，随后神色有些别扭的看向地面。“母亲说……让我和弟弟不要去同一宫。”

木瑾瑶点点头，用鼓励的目光继续看着木璟欣。木瑾瑶知道单单这句话木璟欣没必要来告诉她，想必后面的话才是跟她有关的。

“母亲问我喜不喜欢六姐姐，我说喜欢……母亲说如果父皇问起我要去哪里，让我也这样跟父皇说。”提起林美人的遗言，木璟欣不禁又开始眼泛泪花。

木瑾瑶不免有些惊讶的看向床上的林美人，她竟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

林美人去了之后木璟欣不可能一直住在避风楼里，她和那个刚出生的皇子年纪太小，应该都会被送到别的嫔妃那里养着。

其他人不是位份太低就是年纪小，合适的人选只有两宫夫人和陶婕妤。王芷溯大概是很想再养一个皇子的，尤其这个皇子年纪还小，容易养熟。陶婕妤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她有自己亲生的儿子，也许对养皇子没有那么大的兴趣。

但木瑾瑶要让陶婕妤养这个皇子！

木瑾瑶见识过王芷溯养孩子的本事，木玥宁和木延安母亲的死都跟王芷溯有关系，她都能将这二人养成自己的狗，更别提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皇子了。

而陶婕妤，既然喜欢韬光养晦，就说明她不敢直面一些东西。养着两个皇子会把她暴露在全后宫女子的眼中！

所以她的母亲最好是养木璟欣。这也是她还呆在避风楼的理由之一。

林美人是看出了她的打算吗？这个想法很快就被木瑾瑶自己否定了，林美人并不知道自己来了避风楼，而且如果她知道她生的是个小皇子的话，大概会认为所有人都想养这个小皇子吧，毕竟宫里的皇子并不多。

那么她做这种安排……大概只是为了自己的孩子们吧。

仔细想想，木瑾瑶是下意识的想将这两个孩子分开，这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父皇惯会平衡之术，这宫里合适的人选中没有哪个能让他放心把两个孩子都放在那。

但木璟欣自己恐怕不会愿意与亲生弟弟分开，而有了林美人这句话，木璟欣才不会因为未来可能发生的事受太大的伤害。

至于问木璟欣喜不喜欢她这种话，大概是因为在林美人的预想中扶羽宫算的上一个好去处吧。

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以林美人的性格，能为木璟欣姐弟打算至此想必已经穷尽她最后的心力了。

问清木璟欣没有其他事要说后，木瑾瑶便将她从产房里哄了出来。

林美人去后避风楼的宫人们还需准备许多事，木瑾瑶将她哄出来也是为了方便这些宫人做事。

只是看着来来回回只有这些人在忙碌，木瑾瑶之前在脑中的问题又浮现了上来。

“璟欣，避风楼应该不止这几个人吧？其他人哪里去了？”

“母亲说避风楼地方小，用不上那么多人，前些日子让尚宫局的领回去了一些。还有一些……在后面做洒扫之类的事吧。”木璟欣没多想，只是有些木然的回答着木瑾瑶的提问。

木瑾瑶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没再追究。看样子避风楼的宫人这么少是林美人自己不放心其他人，并不是有人在这种事上为难林美人。

正这样想着，木瑾瑶看见一个身影又一次从院子中快步走过，那是避风楼的掌事姑姑——红叶。她正领着避风楼剩下的人更换摆设，每次她从院子中走过时都会向避风楼宫门处看上一眼，然后快速回神继续做手上的事。

木瑾瑶知道红叶在等什么。

林美人不是一宫主位，品级不高。按规制停灵只能停三天，灵堂不能设在正殿，木璟欣是帝姬，不能为美人品级的妃嫔穿孝服，只能系孝带为林美人守孝。

但如果皇上在最后为林美人加一层哀荣，一切都将不同。哪怕不将林美人的位份提到嫔位，赐一个谥号也表示皇上还想着她，林美人的身后事办的都不会这么冷清。

红叶本以为最起码林美人拼死为皇上诞下一个小皇子，怎样都能得皇上一句话。可没想过，天都黑了也没等到一个皇上身边的人。红叶的眼中逐渐没了期待，到最后事情都做完了，她面无表情的跪在灵堂中，和避风楼的首领太监一同为林美人守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