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师徒

严禹十年前就听过她要拉上苏家“举家叛国”的豪言壮语，能猜到她不甘于人下的心思并不奇怪。

他能借此表忠心反而令木瑾瑶放下心来。严禹敢展露野心何尝不是对她的肯定，人不一定会永远忠诚，但会永远屈服于欲望。

况且严禹所求还与木瑾瑶心底的某些想法暗暗相合，这也是木瑾瑶决定不再追究这件事的原因之一。

属于“六公主”的马车两个时辰前就从猎场往回赶了，木瑾瑶必须在路上把替身换下来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完成这次猎场游玩，于是在确定了严禹的心意后，木瑾瑶便离开了茶楼。

虽然是虚惊一场，可这件事还是给她提了个醒。她如今掌握了一些东西，却没有足够的人去看顾，若每处都只放一个人管，那么就算现在不出事，将来也总会出事。

璇玑终究是想着赵锦的，当初她没有选择赵诗诗，不代表她不会被战昱打动。

她不会期冀于人心永远不变。

六公主车驾回宫的时间比预计的晚上一些，开阳带着宫人和软轿在长宁门内候着，就怕木瑾瑶没来得及赶回，好及时借软轿遮掩替身。

幸而木瑾瑶等人快马加鞭，还是赶上了。

回宫后按规矩来说木瑾瑶需得先去向木方言请安，但秋林特地在必经之路上拦住了她，说是皇上体恤六公主车马劳累，请安就免了。

木瑾瑶也乐得清闲，谢恩之后让开阳塞给了秋林一包金扣子。

“公公不必推辞，这是为了谢公公当年的照拂。”木瑾瑶拦住秋林推拒的动作说道。

秋林讪笑着，有些不好意思：“奴才也没做什么，公主这……太客气了。”

这话倒是不假，汪德喜当初比秋林风光多了，也只得了木瑾瑶一小袋金扣子。如今这些是能让一个普通百姓舒舒服服过上一辈子的钱，秋林倒不是受不起这些，他是怕木瑾瑶这不是感谢，反倒是在怨恨他当初没有替她们西宫说句话。

“秋林公公在父皇身边也有十年了。”

木瑾瑶向旁边走了几步，开阳带人向后退了些，秋林见此也示意自己身后的太监们往后撤几步，自己则跟上了木瑾瑶：“是啊，当初也仰赖了公主的提携。”

“秋林公公和孙公公师徒同心，总能站上高位的。”木瑾瑶浅淡地笑了笑，目光落在未央宫的方向。

秋林本以为木瑾瑶是想挟恩以报，正想着若是条件太过分该怎么回绝才好，却听见这样仿佛带着深意的一句，话在嘴里转了个圈才出口：“奴才愚笨，幸得皇上青眼，公主扶持。师父……也是心疼徒弟。”

“你们师徒默契非常，总能将父皇侍候妥帖，也难怪父皇用了你们这么久。”木瑾瑶转过身瞥了一眼秋林接着道：“但侍候人是个苦差事，今年冬天比往年冷上许多，不知孙公公能不能坚持的住？”

“师父常说，侍候主子是奴才们的福分，再累心里都是甜的。”秋林一时之间没参透木瑾瑶的意思，只能挑不出错的话说：“不过师父若知道公主惦着他，定能高兴的多吃两碗饭。”

木瑾瑶勾起唇角，对开阳使了个眼色，开阳上前，又给了秋林几个银扣子。

“孙公公当年也照顾过本宫和母亲，秋林公公有时间的话替本宫去看看他吧，这点钱就当替你们师徒添几个菜。”

说罢木瑾瑶就带人离开了，秋林的徒弟凑过来瞄了一眼秋林手里的钱，难掩羡慕：“师父，这六公主可真大方啊。”

“主子们脾气不一样罢了，好好干，总有你一份。”秋林对自己的徒弟还算满意，人不算机灵，但做人做事都实诚，有他扶着，路就不会走错，于是便没苛责他什么。

不过这六公主……

秋林想了想，把金扣子揣起来，银扣子塞到徒弟手上：“晚些去膳房要几个菜送到你师爷那，就说我今天侍候完皇上就去看他。剩下的你就自己留着吧。”

他这些年无论是侍候皇上、还是面对宫里的主子或多或少都能摸到脉门，总不会出大错，可还是看不清这个六公主。正好有一阵子没见师父了，索性去跟师父聚聚，顺便还能问个主意。

……

晚间的风凛冽刺骨，长长的宫道上除了正在巡逻的卫尉，鲜少看见哪个宫人还在外面。

与之相对的，未央宫偏房的屋子里，热腾腾的锅子咕嘟嘟地开着，旁边摆了几碟片得极薄的猪肉羊肉和解腻小菜。

围着小桌坐着的是孙进义和秋林师徒俩。二人一人一个酒杯，吃几口锅子，抿一口酒，因为第二天还要在御前侍候，所以哪个都不敢喝多了，只能借此解解馋。

“说吧，酒都喝完一杯了还不知道怎么说？”孙进义眯着眼又抿了一口酒，舒爽地叹了口气：“听你徒弟说……遇见六公主了？”

“这小子，嘴大漏风的毛病还没改。”秋林笑着骂了句。

“行了，他也是见了我才敢说。”孙进义知道秋林没想罚他那个徒弟，所以只是象征性的劝一句就提起了正事：“怎么？六公主为难你了？”

“没，哪能呢。”秋林嬉笑着回了，接着就把他和木瑾瑶的对话学了一遍。

他们这种在主子面前伺候的太监，最先学得就是传话的功夫，因此神态语气都学了个十成十。只是没想到他学完，孙进义反而没了笑脸，沉默下来。

“怎么了师父？这钱有诈？”秋林一激动站了起来，他第一反应就是这笔钱给的有问题，这也是他最担心的事。

孙进义见他吓成这样，噗嗤一声笑了，忙摆手：“坐下，急什么。六公主不是小气的，给你的你拿着就是了。”

“那这是……？”秋林坐回凳子，回想孙进义刚刚的表情，还是觉得这里有他没明白的事儿。

孙进义没马上说话，而是把杯里的酒全仰进喉咙里，抹了抹嘴才开口：“这是想让师父把未央宫大总管的位置空出来。”

“她想得美！”秋林一下子气的脸色通红，呼哧呼哧的直喘气：“这是您付出多少才得来的位置！皇上身边的第一得意人，她一包金扣子就想买了！？”

秋林掏出怀里揣的那包金扣子甩在地上：“怪不得，我就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亏我当年还替她们母女寻了几个卫尉和大力太监护着她们，竟是替自己找了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