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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纸笺

沛柔正要上前打断常毓君和海柔说话,却是常蕊君先道:“海柔表妹难得来一趟,光站在外头说话做什么。”

“我恍惚间听见父亲在前院找你,毓哥儿,你还是先往父亲书房去吧。”

方才她们在常蕊君院子里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哪有听见这样的话,恐怕是她也不赞成海柔和常毓君交往了。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这总归是好事,她和常蕊君还是在一条阵线上的。

常毓君就只好和海柔告辞:“妹妹既然觉得杏红的谢公笺颜色不够好看,过几日我把深红的制好了,再亲自送去表妹府上请表妹品鉴。”

海柔只是低头笑了笑,行礼送他出去。

他前生恐怕就是用这些东西打动海柔的吧。让她以为他对她有深情,从而也对他一往情深起来。

沛柔也没法在此时跟他计较,只装做没有听见,笑着跟在常蕊君身后进了门。

宣瑞伯夫人却并不在的,两个小宝宝正在西边宴息室的榻上一起玩耍。

六月天气热,又是在室内,他们就只是穿了肚兜。小手小脚嫩白圆润如莲藕,十分惹人稀罕。

沛柔一直注意着常蕊君的神色,她的目光一落在两个孩子身上,原本就柔和的脸庞就又更柔和了。

她原来觉得她出嫁几年,想来为人媳妇不易,容色憔悴了不少,可此刻她脸上别样的温柔,却让她平白又更美了几分。

海柔给他们准备的见面礼是赤金镶宝石的小金锁,下面还坠了铃铛,两个孩子立即就被这声音吸引了,发出含混的声音要往海柔身上扑。

她虽然有十三岁了,也可以看做大姑娘了,可却还有一颗童心,和话也说不清楚的小孩子也能玩到一起。

居然也就这样消磨了一下午。

等上了回府的马车,沛柔就问起海柔谢公笺的事情来,“三姐姐,听今日常家公子的意思,他之前就送过你谢公笺了?”

谢公笺是宋初时谢景初所制,以便书尺的十色小笺。有深红,粉红,杏红,明黄,深青,浅青,深绿,浅绿,铜绿,浅云十种颜色。

这纸笺倒并不如何名贵,她只是不喜欢常毓君做这些事哄海柔开心而已。

海柔就落落大方道:“似乎是松石书院的学子最近喜欢鼓捣这些,渐渐地在整个燕京城流行开了。表哥知道了,也自己做了一色送给我。”

沛柔前几日也收到了柯明叙送进来的一叠谢公笺,不过是十种色泽俱全的。因为染色均匀,对工艺的要求很高,市面上贩卖的谢公笺大多不好。

可柯明叙送进来的十样蛮笺,色泽明亮均匀,细薄光润,雅致有趣,她还欣赏了好一会儿。

每日只在皇宫和定国公府打转,她倒是不知道,现在燕京城里已经流行开了用谢公笺做信纸。

难怪前几日瑜娘有信来谢她半月前赠给她的风筝,那信纸也是浅云色的谢公笺。

海柔握了沛柔的手,“五妹妹,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你没瞧见这几年我往我外祖母家去的都少了么?”

“我也不喜欢他整日缠着我,所以我才跟他说我不喜欢的,结果他好像误会了,以为我只是不喜欢这个颜色而已。”

海柔能明白她的意思最好,不过她还是忍不住多了句嘴。

“三姐姐,你别嫌我啰嗦。常毓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早几年我们就已经看的分明,也答应了祝煦怜不会插手她和常毓君的事情。做人要言而有信。”

“哎呀,知道了,我再不要他的东西就是了。”

海柔捂了耳朵,“我大姐姐还没嫁出去呢,你现在就要顶替她的位置来教训我啦?我看还不如先把你这小蹄子嫁出去,我才耳根清净呢。”

沛柔就笑着拍了她一把。

海柔把手从耳朵上放下来,犹豫了一下,才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不过,我拿万世兄的东西应该没关系吧。”

“前几日我跟着我娘出门去给我姐姐打首饰,正好遇见了瑜娘和她哥哥,就闲聊了几句,谈起燕京最近流行的谢公笺。”

“瑜娘也说想要,后来就门房上就有下人收了指明给我的十色谢公笺来。我看了落款,就是万世兄送的。”

这几年他们渐渐都大了,也很少在私底下约着见面了。

只是春日上巳节,或者是夏日马球会这样的日子,才会偶尔见一见。沛柔不意还有这样的事情,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万长风是体贴周全的性子,他买了这谢公笺来,到底是因为瑜娘想要,他顺手也给海柔买了一份,还是如她猜测的那样,他对海柔也生了男女情意了?

见沛柔沉思不语,海柔以为她是不赞成自己和万长风往来,就装出不高兴的样子来问她。

“五妹妹,昨日我在你房里也见着了十色的笺纸,你房里的又是谁送的?快给我如实招来。”

沛柔是事无不可对人言,她和柯明叙私底下有交往的事情,太夫人是知道的,就落落大方地道:“是柯家表哥送过来的。前几日我又帮着他在宫里淘了几本古籍出来。”

海柔就微眯了眼睛,一副抓住了沛柔小辫子的样子,得意洋洋地道:“哦?你不许我收我表哥的东西,你自己倒是收表哥的东西收的很心安理得嘛。”

沛柔立即反唇相讥:“同样是表哥,也得分三六九等。这十样蛮笺若是世子送我的,无功不受禄,我是决计不会收的。”

“可这几年我帮着柯家表哥淘换了不少古籍,帮了他许多忙,不过几张纸而已,我为什么不能收?”

见沛柔说的头头是道,海柔知道自己是说不过这个妹妹了,就开始胡搅蛮缠,“什么‘无功不受禄’,我还‘大恩不言谢’呢。”

“我看就是因为你瞧不上珣哥儿,觉得柯家世兄人更好罢了。五妹妹,你该不会是‘暖日晴风初破冻,柳眼梅腮,已觉春心动’了吧?”

前后两生加起来,她活了都要有三十年了,怎会因海柔这样一个小女孩的揶揄而恼起来,就只淡淡道:“三姐姐,看来你最近功课上很用心嘛,随口说来就是一句诗词。”

“周先生最近在讲易山先生的词么?我最近也去听了几次,怎么没听见她说这些。”

“莫不是有些人自己心中不定,爱看的词也和自己的心思一样,才会随口说来就是这一句了。”

海柔当然也听懂了她的意思,却没有如往常一样扑上来挠她的痒,反而渐渐红了脸,没有再理她,见马车莫名停了下来,就掀了一角车帘往外看。

沛柔见了海柔的神色,也就全都明白了,看来她是真的对万长风上心了。

可是万家……

当年沛柔想让瑜娘一起在定国公府中上课,为了避嫌,太夫人都不许。

这些年过去,定国公仍然是今上面前最有脸面的勋贵世家,万老将军也仍镇守西北,根本没有任何变化。

海柔真想嫁到万家去,只怕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咦?那不是沛声那个臭小子么?他边上的人……好像有柯家世兄,还有……齐家的那位世兄?”

沛柔还在出神,也没注意海柔方才说了什么。

她却忽然惊呼起来,“沛声那个臭小子一定是又逃学了,我们快去抓他个现行,看我下次让他给我买些话本回来,他还敢不敢推三阻四的。”

海柔搬到蕙草堂去以后,平日无事,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看话本。每次只看一半,若看见不好的情节时,就常常要跑到翠萼楼来和沛柔哭诉。

有一次在自己院子里扮女将军,拿着不知道哪来的木剑挥舞来挥舞去,还不小心打碎了一个花盆。

正好被常氏看见了,就以海柔是大家闺秀,应当温柔娴静为由,没收了她所有的话本。

常氏禁止海柔看话本,谁还敢违命给她买话本来。家里的小辈没一个不怕常氏的,毕竟传闻中她可是连太夫人都敢顶撞的。

当然沛柔清楚实际情况,常氏只是嗓门大而已,每次都被太夫人修理的服服帖帖的。

海柔先是按照惯例去找润声替她买话本,可是定国公世子实在很忙,她去了桂馥堂几次,连润声的人影都没见着。

后来这件事,就落到了跟她关系最好的沛声头上。

不过沛声这几年也老实多了,海柔找他十次,他倒有九次是拒绝的。剩了一次是答应的,也要推三阻四半天。

海柔话还没说完,怕沛柔要拦她,就动作飞快地先下了车。沛柔无法,只好也跟着下车去找她。

马车停在一条小巷里,大路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官兵站在两旁,留出了空旷的道路,像是在等着谁通过。

沛声他们就坐在对面茶楼二楼的厢房里谈天。要沛柔说,还不如进茶楼对面的玉炉芳去选些熏香,可海柔过去了,她也只能跟着过去了。

和海柔一样,沛柔先看见的也是沛声,而后是他左边穿着竹青色仙鹤纹直缀的柯明叙。

他们也有些日子没见了,上次好像还是柯太师过寿,她也算是外孙女,跟着柯氏去给柯太师祝寿。

他们在正房的院子里遇见,停下来略聊了几句。前几日他送了谢公笺进来,这几日事多,她还没来得及谢他。

原来站在窗前的人却忽然转头看向了门口,把沛柔留给柯明叙的笑意收进了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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