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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交恶

沛柔一回到定国公府,就直接往松鹤堂去了。此时正是太夫人午睡方起的时辰,应当是有几分热闹的,可院中却是鸦雀无声,半个人影也无。

沛柔正有些疑惑,等走进了正房,却见陆妈妈一个人站在门口。

一见了她,便笑道:“乡君今儿回来的早,太夫人此时正有事,也吩咐了请您往佛堂去等她即可。”

沛柔便笑道:“祖母今日是有客么?是哪家的客来了,我不用出来见客么?”

陆嬷嬷便垂首道:“并不是有客人,乡君等一等自然会知道。还是先往佛堂去吧。

见陆嬷嬷如此,沛柔也知道自己是问不出什么来了,又心急海柔的婚事,经过宴息室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在窗口驻足了片刻。

宴息室里只有太夫人和二房夫妻,太夫人端坐于上首,常氏和二叔父却低头跪在她面前,并没有在说话。

见了这样的情形,沛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还想再站一会儿,却听见陆嬷嬷的一声咳嗽。

她只能回头冲陆嬷嬷笑了笑,而后先往佛堂去了。

等太夫人从宴息室中出来,往佛堂来的时候,已经近了黄昏时节了。她一进门,正看见梳着的坠马髻的少女坐在窗前,身姿笔直地在金粟纸上抄写佛经。

正是好年华,肌肤光洁,青丝如云。她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才迈步进了佛堂。

而后那个少女听见声音,就转过头来,笑着道:“祖母。”

太夫人点了点头,先在陆嬷嬷的服侍下给菩萨上了一炷香,而后在罗汉床上坐下,招呼沛柔坐到她身边来。

太夫人看起来很疲惫,像是花费了很多心力。活到这个年纪,还有什么事情能比子孙不肖更令她伤心呢。

沛柔就依偎着太夫人坐下,也不开口,只是静静地陪伴着她。

等太阳都落尽了,太夫人才先开了口,“家里出了什么事情,你可知道了么?”

沛柔在太夫人怀里点了点头,“祖母是说二叔父夫妻,要把三姐姐嫁到武宁侯府的事情么?”

“出门时遇见了抬着东西进柏济堂的小厮,孙女多嘴问了一句,正好出门,让父亲指给我的亲卫也去打听了,正好就打听出这样的事情。”

太夫人的情绪就渐渐激动了起来,“你二叔母还是在怪我,当年不该把润姐儿嫁到崔家去。如今海姐儿议亲,更是要千防万防防着我这个做祖母的插手,害了她的女儿。”

“我原来见她和她嫂子眉来眼去,以为她是想把海姐儿嫁回宣瑞伯府去。”

“想着若是海姐儿也愿意,那常毓君的人才虽差些,配海姐儿有所不如,可毕竟是她外祖家,将来也少受些婆家人的委屈。”

“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谁知道她居然敢偷偷地去和武宁侯府结亲。”

沛柔便道:“二叔母也实在太糊涂了些。武宁侯府如今是什么样的人家,皇后娘家,也是三皇子的母族。”

“孙女久在宫中行走,知道三皇子绝不是只甘心做闲散宗室的人。三姐姐虽然不是嫡支,可将来若有弥天大祸,落井下石,谁又会把这些事件件分明。”

太夫人冷哼了一声,“你道今日常氏是如何和我说的?‘海姐儿是大家闺秀,自小养尊处优,自然是要嫁到身份地位对等的人家去的。”

“武宁侯府也是勋贵当中第一等的人家,张家的四郎更是知礼上进的品性,正是海姐儿的良配。’”

“‘润姐儿已然是吃了苦了,难道娘要让海姐儿也嫁到西北那样遥远落后的地方去么。’”

“好一句‘良配’,好一句‘润姐儿已然是吃了苦了’,话里话外都是说我这个做祖母的多事害得润姐儿如今受苦。”

沛柔一边替太夫人顺着气,一边道:“也不知道二叔母究竟是怎么想的,明明大姐姐每次有信过来,都说的是崔家人的好。”

“如今她也是做母亲的人了,每日教养菽哥儿,不知道多有兴味。前儿来信不是还说,开了春就会跟着大姐夫一起来燕京备考么?”

润柔当年若是嫁到了许家,如今才是真正没有好日子过。

原先常氏要给润柔说的许家大郎,婚前就有庶子。后来娶了当地官员的女儿之后更是变本加厉,庶子庶女一只手都数不清。

“说来说去,不过是看张家如今炙手可热,太子又多遭申饬,在今上面前不如从前,所以想搏一搏罢了。你二叔父更是个糊涂的,常氏这样一说,他也就信了。”

“问他为什么要结这门亲,一问三不知,只看着常氏。见我不快,他只把常氏推到我面前,甚至当着我的面给了她一个耳光。”

太夫人的神色有些哀伤,“我怎么养出来这样一个儿子。”

沛柔养在太夫人膝下这么多年,她少有发无用哀叹的时候。唯有为了二房夫妻,时常做此悲叹。

二叔父不成器,沛柔是知道的,他向来只爱风花雪月,不事稼穑,这几年连府里的庶务过问的都少了,还是四叔父和润声照管的更多。

没想到他对海柔的婚事也能冷漠到这个地步,由得常氏一哄就哄成了这样。又为了撇清自己,把妻子推出来受罚,实在是令人不齿。

只怕也与武宁侯府的人最近都很捧着他有关系。

齐延和她说了这件事以后,她就派了父亲的亲卫去调查了的,武宁侯府的三爷、四爷最近常常去找二叔父喝酒。

从前别人捧着他,不过是因为他是定国公府的二爷,是父亲的亲弟弟,可如今这些人,可全是看着他自己的面子。

太夫人自然是不会让海柔嫁给张家四郎的,那眼前的问题就是,如何把这门亲事给推掉。

沛柔见太夫人神色稍缓,便道:“如今追究二叔父与二叔母已经无用,幸而两家都没有声张,与三姐姐名声的妨害应当不大,但人家的定礼都送了来,总该给一个说法才是。”

太夫人揉了揉自己的鬓角,问沛柔,“这件事,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沛柔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两种方式了,如今先说第一种,“只要说您和万家的江老夫人早有口头婚约,只等万家世兄回来下定便是了。”

“祖母想必也有听说,三姐姐和万家的世兄互相都有些情意。两家虽然身份都有些敏感,可到底立场一样,都是站在今上这边的。只要好好操作,今上也未必就会忌惮起来。”

“万世兄也是您看着长起来的,瑜娘和他都受江老夫人教养,江老夫人的人品性情,自然是不用怀疑的。此外,这也是孙女的一点私心。”

“三姐姐对万家的世兄颇为用心,若最终不能如愿,实在是人生憾事。孙女和三姐姐从小一起长大,实在不愿见她抱憾终身。”

太夫人不置可否,只是道:“你看你自己的婚事看得如此透彻,愿意听从家中的安排,可到你姐姐,怎么就不是这样了?”

“难道她就不是徐家的女儿,就不应该为家族担一份责任,还要为了她与其他人家反目,惹今上猜忌了?”

“三姐姐自然也是徐家的女儿,可她也早晚只是旁支之女。徐家这一辈有大哥哥,有我和清柔,已经足够了。”

“正是因为孙女没得选,才想让其他的姐妹能够有得选,哪怕是沐柔也是如此。”

说到这里,心中忽然就涌起一些苦涩来,她有些艰难地继续,“更何况孙女心中并没有所念之人,如今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太夫人沉默了片刻,才对她道:“或许将来海姐儿和万家的风哥儿也有些可能,可你姐姐恐怕要吃些苦头,而且也不是如今。”

“此时退婚,必然与张家交恶,怎能把万家拖下水。此法不妥。”

沛柔自然知道这不是个好法子,万家祖孙三代如今都在战场上,国家也在危难之时,她们这些躲在后方的内宅女子,怎能在此时去扯他们家的后腿。

但太夫人的态度终究是松动了,海柔也可以因此稍微宽心些了。

于是她坚定道:“那便和张家直言,这门亲事不作数就是了。”

太夫人的神色晦暗不明,“沛丫头,张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你很清楚。不给他们一个合理的交代,如何能解决。你是要咱们家和他们家交恶么?”

沛柔没有犹豫,“交恶便交恶。他们家只是有一个三皇子而已,如今有太子在位,他再不甘心又能如何?”

“咱们家向来是站在今上那边的,今上未必就不乐意看到这样的局面。”

接下来的话,就更不应该由她来说了。于是她站起来,在太夫人跟前跪下,“从前父亲与孙女说过,‘一个家族继承人的交替,就如同日升日落’。一个国家,自然也是如此。”

“孙女知道祖母和父亲如今站在这个位置,诸事都有自己的考量,忠君爱国,也并不是错。可有时候一味的忠于龙椅上的那个人,恐怕也并不是良策。”

若按前生之事,今上也就还有两年多的寿命罢了。徐家若再不为自己考虑,无论最终是谁上位,都不会有什么太好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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