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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小事

“乡君今日来找我,是又有什么事求我?”林霰从屋中走出来,漫不经心地道。

他怎么也跟着齐延学,管自己叫乡君了?

沛柔小心地拨开花枝,想从椅子上下来。可上去容易,下来却难,到底还是齐延扶了她一把,她才能够从上面下来。

沛柔只好忍着脸红走到林霰跟前。

他今年有十四岁了,抽条的很快,如今已经比沛柔高了半个头。

“今天是有事找你,不是求你。不过要等他们走了我才能说。”

沛柔往屋子里望了一眼,景琛却还没有出来。

林霰便道:“那可不行了,我待会儿要跟着齐四哥去何阁老府。”

沛柔就回头望了一眼齐延。

齐延忙对林霰道:“有什么不行的,先帮乡君把事情办了再说吧。”

林霰听他的话,倒比听沛柔的还多些,“那我去把景四哥叫出来,待会儿我们在屋里说。”

说完就转身进了屋,没过多久,出来的人变成了景琛:“乡君可以进去了,林霰小兄弟在里面等着乡君。”

这里沛柔有许久未来了,毕竟是小神医的屋子,各处都堆放着各种各样的药材,还有一瓶瓶的丸药,都是林霰自己平日里做好了放着的。

天色渐暗,林霰正在桌旁点灯,他的身影倒映在墙上,形单影只,颇有些寂寞凄凉。

或许正是因为太过孤单,所以他才愿意住到诚毅侯府去的吧。

不管怎么样,至少能有人说话,而不是只有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仆妇。

沛柔就从随身的荷包中拿出那两个琉璃瓶。一个里面装的是花露,一个装的是今日嘉娘喝的药汁。

“你知道‘凝香露’吗?你帮我看看,这里面有没有。”

“凝香露?你怎么会知道凝香露的?”

林霰一面接过瓶子,一面好奇道。“你要拿它害人吗?”

“我要与谁过不去,大大方方的为难他就是了。为什么要用这种手段。”

沛柔因为方才他听齐延的话胜于她的事情有些生气,便道:“若是我四叔母还在,今日我也用不着来找你了。”

算是间接回答了他的问题。

林霰的动作就顿了顿。而后有些闷闷地开了口,“她怎么会和你说起这个的?”

沛柔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还能因为什么,因为我也差点中了这东西的毒。”

今日因为这个东西,她想起了前生好多事,又想起自己幼时在感慈寺的事情,她觉得实在有些累。

林霰已经把瓶子里的东西倒出来,在灯下细细的查验,空气中弥漫着若有似无的凝香露的气味。

过了好一会儿,才对沛柔道:“这两瓶东西里面都有凝香露,不过分量却很小。若按照这个分量,恐怕要连着吃上一个月才会有效。”

沛柔在心里暗叫糟糕。嘉娘平日里是不吃药的,只有怀孕时,才会喝些安胎药。

她这一次身体比上次要差,恐怕早就喝上了药了。

“那以你的医术,能救吗?”

沛柔攥着林霰的手臂有些紧,他挣脱了两下才挣开。

林霰便道:“我会知道这个毒,是因为她把他父亲当年行医留下的一些记录都留给了我。她父亲碰见的那个病人已经病入膏肓,所以没有办法救了。”

“但她父亲留下了一些可能的解毒之法,我没有试过,我也不知道。”

原来是这样。但总归是要试一试的。

她还有一个问题,“若是有孕的妇人中了毒,最多能保多久的胎?”

林霰想了想,“我记得当时她父亲做过推断,应当最多四个月,胎儿就会因为母体太弱而死亡。”

前生她在国公府时被诊出来的身孕是两个多月,到她小产,差不多就是快满四个月的时候。

而嘉娘前生的两个孩子,都是在满了三个月,大家都以为已经稳妥了的时候,忽然小产的。

两生都有人给她下凝香露,到底是谁。

沛柔拉着林霰往外走,“中了毒的人是当朝的太子妃,她是我的表姐。她是一个很善良的人,她不应该就这样被人害死。”

“你跟着我去定国公府住,明天就跟我进宫去。”

“林霰不能走。”

景琛已经不在院中,齐延却还站在方才的花树下,“何阁老这几日有些不好,还在等着林霰的药。”

沛柔松开了林霰的手,目光渐渐冷了下来,齐延和她,从来就不是一路人。

“齐世兄当时和我借林霰的时候,说的理由你可还记得?‘何阁老是肱骨之臣,朝廷栋梁,若是去世,恐怕会引起朝野震荡。’是这样的吧?”

“可齐世兄想必也听见了,我是要林霰去给太子妃看诊。太子是储君,是国家根本,他的子嗣也关系到天下众生。难道比不一个何阁老要紧?”

“乡君,有些事情,并不是这样算的。”

齐延看起来有些无奈,“太子可以有很多妃子,将来也会有许多孩子,可何阁老却只有一个而已。”

是啊,在他眼中,太子妃薨逝有什么要紧的,太子无子有什么不好的。正好给了今上废太子的理由,也给了三皇子将来上位的机会。

可何阁老若是死了,三皇子一下子就会陷入被动,势力大减。

况且若是何阁老死了,他爱的何霓云马上就得开始守孝,如何与他谈婚论嫁,成为他的妻子呢。

“太子是有很多妃子,正如齐世兄以后可以三妻四妾一样。但太子正妃只有一个,太妃也只有这一个外孙女。”

“她的孩子没了就是没了,往后就是有再多的孩子,那也不是这一个。”

前生知道她小产了的时候,齐延有为这个孩子伤心过吗?还是他的眼里,心里都只有他和何霓云的孩子?

“太子成婚两年有余,东宫姬妾不少,至今却仍然无子。就是因为这个,今年三月今上才会下令替太子广选妃嫔。”

“若是这次太子妃的胎儿仍然不能保下,今上会失望且不说,甚至太子也可能因无子而被攻讦,这才是真正的朝廷动荡。”

“和这些比起来,一个臣子的性命,真的那么重要吗?”

沛柔要保住嘉娘和她孩子的性命,不光光是因为嘉娘是她的好友。

如今四皇子势弱,正是需要太子在前面为他挡一挡三皇子锋芒的时候。

不管前生太子究竟因何被废,今上打出来的旗号都是“太子无子”,说明这是一件比太子无子更难堪的事情。

嘉娘是在正月里有的身孕,到前生太子被废的八月,已经有七八个月的了。

若是能保住这一胎,不管怎么说,这个理由肯定是不成立的,再想办法拖一拖,或许就能有些转机。

“或许乡君说的有理,可无论如何,元放都不能让何阁老病重而死。乡君体谅也好,不体谅也罢,终归今日元放不能让乡君把林霰带走。”

齐延的语气很坚定,沛柔的心也因此一直往下沉。

他们从来都是在不同的道路上的,前生是她太傻,什么也不懂,以为自己满腔的爱意,可以改变这世间所有的事情。

其实方才看见齐延满身落花的时候,她想到的是前生他们两个在嘉懿堂的海棠花树下,一边喝桂花酒,一边赏春的时候。

那时候他们并排躺在藤制的摇椅上,中间放着同样藤制的小机。机上青玉的玉兰花杯里,好像有喝不完的桂花酒。

齐延的酒量其实也只是平平,略微比她要好一点而已。喝多了酒之后,他就把手里的书摊开,放在脸颊上睡觉。

东风多情,醒来的时候已经满身落花。

那时候落在齐延身上的海棠花瓣是艳红的,今日春樱花却是粉白色的。

不过这又有什么不同,不过都是梦幻泡影而已。

齐延见沛柔一直没有说话,拱手做揖,继续道:“去年多亏乡君割爱,何阁老的病情才好了一些。这一月元放不在燕京,他又有旧病复发之势。”

“按林霰的推断,最危险的时候,也就是今夜开始的四五日之间。只要乡君肯相让这几日,元放不胜感激。”

沛柔迎上齐延的目光,“若是我不肯相让呢?”

为了嘉娘,为了徐家,她不可能让步。

齐延也抬起头来,目光里有复杂的、她读不懂的东西,“那就只能得罪了。”

忽而起了大风,吹落春樱如雨,也将沛柔发髻上的樱花尽数吹散。

沛柔把花枝取下来,轻轻地抛在地上。

“齐世兄方才说,若是我愿意相让,你必然不胜感激,是不是?可我不必你的感激,我只需要你为我做一件很小的事情。”

齐延看着花枝落地,目光也逐渐晦暗下去,“乡君要元放做什么事,直说便是。”

沛柔望着他的眼睛,“我要你往后便当从未认识过我一般,不必与我打招呼,也不必再与我有些别的纠葛,齐世兄可能做到?”

齐延听罢,避开了她的目光,弯腰把方才的花枝捡了起来。

虽然春樱花瓣尽数散落,可枝上却仍有几片绿叶。即便灯光昏暗,也仍然绿意盎然。

“这于乡君而言是小事,可于元放而言,却是一件再大不过的事情。”

“我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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