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压岁
沛柔并没有能够如愿,昨夜的雪大约只下了一小会儿,除了夜间齐延眉间那一点没来得及化去的雪,几乎没有在天地间留下任何痕迹。
明日才回门,他们倒也并不用太着急回去。见天气还好,就陪着老人家和那个叫渭川的孩子用了午膳才下山。
沛柔把那朵莲瓣兰别在了发髻上,她骑马的时候会带上风帽,应当不会使得它受伤。
临走之前,老人家还给了她压岁钱。
等她回了家,拆开那荷包一看,里面居然足足有一千两银子。她就拿着那一千两的银票去找站在廊下的齐延。
他倒是正在和重乔说话,见了沛柔出门,就笑着招呼她过去。
等沛柔走近了,也不待她开口,齐延先笑道:“这小子和织夏的事情,到底是怎么样了?”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沛柔便道:“第二日我便问过织夏了,总要让她好好考虑考虑。她还有父母亲人,总是要好好商量的。”
重乔就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乡君,您就给小的个痛快吧。从那日到如今,也过了好几日了,若是不成,小的也就自此死心,只盼着织夏姑娘好就是了。”
重乔平时有几分憨直的可爱,可一碰见织夏的事,到底是有几分不同的。由己及人,她很能理解重乔此时的心境。
自那日之后,她虽然每日都去看织夏,却也没再问她这个问题,或许织夏也已经想好了,只是等着她去问罢了。
沛柔就笑了笑,“既是如此,反正此时我也无事,就去看看织夏好了。”
重乔听完,恨不得要给沛柔磕头。沛柔只是摆了摆手,“若是织夏答应了,你再谢我也不迟。”
他听见这句话,立刻就白了脸。沛柔心里暗自好笑,只是没有表现出来,和齐延告了别,往织夏住的厢房去了。
织夏如今住的厢房就在沛柔正房的后院,她是病人,样样东西都是替她准备齐全了的。此刻织夏就坐在床上,望着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还是一旁的颂春先站起来,行了礼,笑着道:“乡君回来了?”她是一张圆脸,生的讨喜,一笑起来更是叫人觉得高兴。
沛柔也对着她笑了笑,你扬斛姐姐正在院子里发压岁钱,你也快去拿你那一份吧。
颂春知道沛柔与织夏有话要说,就笑着退了下去。
沛柔就坐到织夏床边,“今日觉得可好?瞧着你脸色已经好了许多了。”
织夏就浅浅地笑了笑,“劳乡君关心,今天已经觉得没什么事了,只是林大夫还是说要多修养。”
这段时日沛柔几乎日日都过来和织夏说话,如今她在她面前也肯说几句话了。
沛柔便道:“你好些了就好。只是有些人实在有些不好,毕竟过了这些日子了,那件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爹娘又是如何说?”
织夏便低下头,面上飞起两块红霞。
沛柔见她这个样子,就知道这件事十有八九是拿的准了,她只是笑吟吟地看着织夏,没有催促她。
过了好一会儿,织夏才支支吾吾地开了口:“奴婢爹娘……说这门亲事……可以做下。”说到后来,声如蚊呐。
沛柔却觉得这样一句还不能做数,“那你自己又是如何想呢?”
织夏就抬起头看了沛柔一眼,像是很为难。
沛柔就耐心地道:“这是你一生的大事,枕边人如何,其实几乎就决定了你未来能如何。就是你再刚强再能干,也很难逃脱他对你的影响。”
“我的婚事就是我自己做的主,你也有的选,我也希望你能为自己选一次。”
织夏听了她的话,若有所思。
沛柔又道:“若是你愿意,就告诉我,‘织夏愿意与重乔结为连理’,你若是在我面前说了这句话,我才肯把你嫁给他。”
以织夏的性格,说这样一句话实在是很难。可若是说出来,也就是她心里真真正正的愿意了。
沛柔期待着织夏的这句话,或者,她明明白白的拒绝。
这是比方才更久的沉默。织夏终于开了口,“奴婢织夏,若是重乔心意不改,愿意与他结为连理。”
沛柔望着织夏,真心的笑起来。
*
“说起来重乔还真是个活宝,同他说织夏愿意嫁给他了,他居然高兴地窜上了树。若是屋檐再矮一些,他恐怕就要爬到房顶上了。”
沛柔想起黄昏时院子里的情景,还是忍不住要笑。
齐延却道:“好不容易得偿所愿,他会那样高兴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沛柔就侧过身去问他,“那今生我和你定下婚约的时候,以你的功夫,想必屋檐都还不够高吧。”
齐延就笑起来,刮了刮她的鼻子,“还是和你说说前生的事情吧。今生和你订下婚约,我其实很笃定,却也有如坠梦中的不真实感,有些情绪还不如前生更具象。”
沛柔便躺了回去,背对着齐延,“前生你又不想娶我,想必接到那圣旨,你也不会高兴。”
“谁说我不高兴了,这圣旨还是我一步步算计得来的呢。”
沛柔犹豫了片刻,回过身看着齐延,“这是什么意思?”
齐延就只是笑,没有开口。
沛柔更是着急起来,摇着他的胳膊“哎呀,你快说嘛,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
“还说我讨厌,那我更不说了。”
“好相公。”沛柔望着齐延谄媚地笑,“好相公,你快告诉我。”
齐延伸手在她的面庞上轻抚摸,“前生我一开始的确不想,也不敢娶你。可后来我听说,岳父大人居然有意将你许配给景珣那个纨绔。”
“我那时候其实急的不得了,可是是我先拒绝了你的,我也根本没有立场和身份来反对这门亲事。幸而后来柯太师府横插一脚,这门亲事才没能做成。”
“因为这件事,我就觉得,与其让你嫁给别人,不如还是和我在一起,或许我也有功成名就,能庇护你的那一天呢?”
“于是我就暗示了何氏好几次,想让她替我求一个出身高贵,能对我的仕途有助力的妻子。又安排了几个人,给何氏吹了吹风。”
“何氏虽然狠毒糊涂,可到底是景璘的外祖母,是她提醒了景璘,定国公还有一个未嫁之女。所以,前后两生,其实何氏都没有反对我娶你。”
“又是高门大户,又有万金嫁妆,她以为自己怎么都不会亏。”
他的手抚摸过沛柔的眉眼,目光里全是怜惜。
“事实上直到今天我都不知道当时我做的那个决定到底对不对。”
“你嫁给了我,或许还不如嫁给别人。罪不及出嫁女,又有当时的赵皇后庇护你,你至少是能够平安的,也不至于这样早就香消玉殒。”
“别说这样的话。”
沛柔抓住了他的手,“你做的决定是对的。若是不能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要我看着你娶别人,过日子不过是把同一日重复了无数次,与死又有什么分别?”
与齐延表明心迹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是觉得自己能够嫁给别人,也应该接受将来齐延娶别人的。
可当她与柯明叙定下婚约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这件事情并不是如她想象的那样容易的。
柯明叙是除了齐延以外,这世上她最欣赏的人。可即便是嫁给柯明叙,那段时日里,她也需要每日重复的说服自己,其实过的很是辛苦。
当她和柯明叙的婚约因为那种又让人觉得莫名其妙,又让人觉得造化弄人的理由解除的时候,她心里当然也有对柯明叙的愧疚。
可她不得不承认,她看着柯明叙的背影远去的时候,心里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
她怀揣着对别人未曾磨灭的爱意去嫁给他,也是对他的不尊重。
齐延望着她此时执着的眼神,忽然想起了前生灞水边那个拿着兰草的少女。时日越久,他越是觉得不可思议,他到底是怎么能够忍心对她说出那样的话的。
“前生我把你算计过来,没有好好的待你,是我的错,好在还有今生可以弥补。这一世我们一定会过的很好的。”
沛柔在齐延怀里依偎了一会儿,突然又想起来一件事,“祖父给我的压岁钱,足足有一千两,这也太多了。”
“不多,毕竟他也只有我和渭川两个孙辈。你不用担心,我每年都会送很多钱过去。”
沛柔很想说明明还有诚毅侯世子。可有和没有,也没有什么分别。
“那我祖母给的压岁钱你喜欢吗?”
太夫人今年给他们成了婚的孙辈,都是一对金玉制的小人儿。赤金打的童子,白玉雕的童女,栩栩如生,十分惹人喜爱。这是盼着他们早些有孩子。
齐延当然也能领会其中的意思,就在沛柔唇上啄了一下,“当然喜欢了。不过,你一对,我一对,足足有两男两女,夫人也实在太辛苦了些。”
沛柔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吻又落下来。
在绵密,又热烈不停的吻里,她明白了他的意思。